为了孩子,名妓把?全副家?当都交给了妓院,只留下一丁点盘缠,带着一个老仆人,挺着大肚子,从绍州追到了琅琊。她在琅琊一条渡船上艰难产子,托人把?信物交给琅琊王氏。她知道自己?高攀不?起贵族——琅琊王氏仅次于永州谢氏,乃是极其显赫的名门世家?。她恳求王氏暗中相助,帮她把?孩子的户籍从绍州改到琅琊,做个良民,这是她为人母亲的道义。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沦落贱籍。
琅琊王氏帮了她这个忙。她给孩子起名叫迎祥。
八岁那年,迎祥知道了自己?的生父姓甚名谁。未经琅琊王氏许可,他暗自改姓了王,也牵连到了他的母亲。隔月,他的母亲惨死街头。王迎祥跑去琅琊官府,为母亲报案,官府见他年幼胆怯,无父无母,又不?懂武功,就劝他做了阉人,将他选送入宫。
琅琊乃是江南富庶之地,良民宁死也不?肯自阉,然而?皇族却很喜欢从江南挑选内侍,官府千方?百计地哄骗贫民之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王迎祥入宫以后?,学会了投机钻营的本事,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王迎祥的干爹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伺候太后?四十?多年,深受太后?宠信。干爹在皇城的权势正盛,朝廷官员见了他干爹都要给些颜面。
王迎祥之所?以投靠东无,正是因为东无与琅琊王氏有仇。他要亲眼看着琅琊王氏土崩瓦解,为此?,他不?惜做东无脚边的一条恶狗。
东无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太后?也老了。”
王迎祥附和道:“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年过?七旬了。”
户部郎中张炯之道:“太后?立储的意?思,从来都是摇摆不?定。她一个位居后?宫的女人,固然拿不?定大局。殿下,现今的局势,对您是最好的,皇帝多日不?上朝,二皇子下落不?明,六皇子乳臭未干,八皇子蠢笨如猪,唯独殿下您是众望所?归的太子。”
东无忽而?一笑:“你忘了三公主和四公主。”
东无这一笑之间,张炯之心跳渐急,嘴巴微张道:“女人当政,纯是胡闹。尤其身负武功的女子,即便与男子相交,也能?自主避孕。三公主共有一夫七侍,至今无子无女,如何继承大统?殿下,依臣之见,比起公主,皇帝更器重皇子。”
东无的指尖轻轻敲了一下檀木扶手:“老皇帝器重皇子,与我何干?他想?杀我,却杀不?成,皇位传不?到我手里。”
话已?至此?,金连思仍然跪在地上。她屏住呼吸,不?敢喘气,没注意?东无已?经走下了座位,向她走来。
她跪在他的影子里,他问:“下月初三,你参加殿试?”
金连思道:“是。”
东无道:“好。”
东无不?仅心细如尘,还是沉默寡言的人,金连思并不?知道东无称赞的是何人何事。她悄悄抬眸,见他拾起一盏水晶宫灯,拇指摩挲着晶莹剔透的纹理,他又问:“近来三公主做了何事?”
工部侍郎李振答道:“三公主新得了一位近臣,名叫杜兰泽,这位杜小姐原是四公主的臣子,据说她貌美?才高,很不?一般。去年京城饱受瘟疫和水灾之苦,三公主奉命清淤防洪,这位杜小姐献了奇计,疏浚河道上淤下流,坚筑河岸的堤防,短短两月之间,化腐朽为神奇。今日一早,三公主巡视京城的水运、陆运,也把?杜小姐带在了身边。”
“杜小姐,”东无念着她的名字,却道,“还是王小姐?”
王迎祥忙问:“殿下,您此?话何解?”
东无道:“这位杜小姐的形貌举止,像极了琅琊王氏长房长子家?的小姐,留她在京城,大约是个祸害,但她跟着三公主,防范严密,我不?便出手。”
镇抚司副指挥使唐通立刻跪下,请旨道:“卑职……”
唐通话没说完,东无打断道:“前任的两位副指挥使,一个被谢云潇割了脑袋,一个被华瑶放火烧死,你是我留在镇抚司的独苗,别为了个文弱女子,轻举妄动。”
唐通磕了个响头:“谨遵殿下教诲。”
东无侧目,轻描淡写地问:“水上货运怎么样?”
“水上货运”才是今日议会的重中之重。
从去年七月开始,东无就通过?京城河道偷运兵器、药材、粮草、盔甲。恰逢京城瘟疫大起,华瑶与方?谨一同收容灾民,朝廷力保她们调遣外省的药材与粮食。趁此?机会,东无安插了奸细
,假借“赈济灾民”的理由,与工部尚书、工部侍郎等几?位高官合谋,盗取价值两百多万银元的贵重货物。
东无派出的那些奸细们,有的扮作了灾民,以羌管吹奏思乡之曲,作为通风报信的暗号;有的混进了岸边码头,协助货船贸易往来;有的原本就在镇抚司当值,声东击西,混淆了华瑶的判断。
在东无看来,他的皇妹华瑶已?经长大了,长得一副花容月貌,但她的心智还不?健全,远不?是他的对手。
什么时候,皇妹亲手把?驸马杀了,他才能?高看她一眼。
东无挑起水晶宫灯的灯罩,掀开这一层透明遮物,直视光华璀璨的灯芯。那灯芯被雕琢成花月的形状,灿烂生辉。
东无细瞧片刻,才说:“内阁查账,账面定有亏空,你们要去堵住窟窿。户部尚书孟道年的性子固执,他认定的死理,皇帝也改不?了。若他不?愿签字,你们工部的账簿会被孟道年派人翻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