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有了私欲,就无法舍生?忘死,无法慷慨赴义,无法遵循圣贤书?上说的道理。归根结底,郑攸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的风骨没?有贺鼎那么软,也没?有他自己期望的那么硬。他之所以能得到土匪的赏识,也是因为他会施展一些阴险狠毒的手段。
他的名?声早就脏了,双手沾过?平民百姓的血,这一辈子都洗刷不净。他是朝廷通缉的逃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死后坠入地狱,他必堕最底层。华瑶是他扭转乾坤的唯一希望,他过?往所造的一切罪孽就像一只污黑的鹰隼,而华瑶的宏图伟业是一方澄澈清碧的天空,鹰隼会在天空中展翅翱翔,看遍海阔千里、山高万仞,满身的羽毛被天光荡涤无遗。
郑攸的心?情转变了。
他热血如?沸,快步如?风,匆匆走进一条长廊,顺着廊道,奔向?华瑶所在的楼馆,远远望见楼馆中灯火阑珊。
此?时正值午夜,透窗斜照的银烛之影半明半灭,恰似天上银河清浅。
楼馆的双扉紧闭,朱漆描金的雕花木门之前,聚集着一群官兵侍卫,其中竟有两人是秦三?的亲兵。
这两位亲兵注意到了郑攸的身影,目光炯炯地瞪视过?来,郑攸别无选择,只能装作没?看见似的,大步流星地迈向?楼馆的大门。
郑攸跨过?门槛,路过?穿堂,绕过?游廊,终于来到了正厅。
正厅之内,华瑶端坐主位,谢云潇和白其姝分?别坐在她?的左右两侧。
秦三?正在华瑶的面前来回?踱步,皮靴把青石地板踩得铿铿作响。
郑攸不愿多看一眼秦三?,秦三?却凝视着郑攸,直接问道:“你为何深夜前来拜访公主?”
郑攸还没?回?答,华瑶就接话道:“我叫他来的。”
秦三?眉头一皱,心?中隐有几分?怒恨之意,但又不能与华瑶撕破脸。
秦三?换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公主殿下,请您不要怪罪卑职多嘴,您可能不知道,这位郑先生?是袁昌身边第一等的谋士,死在他手里的人命,少说也有百八十条。卑职斗胆,想问您一句,您邀请他前来议事,是把他当作自己人了吗?”
华瑶声调不变,依然从容道:“我把郑攸叫过?来,只是因为他久居土匪寨,必然知道寨子周围的地形地貌,也认识寨子里的几千人马……”
秦三?没?等华瑶说完,便故意使诈:“那葛巾逃走的事情,极有可能是郑攸一手策划的!”
“葛巾逃走”四个字一出,郑攸顿时感到头皮发麻。他奉了华瑶之命,偷偷放跑了葛巾。他自认为没?有露出马脚,为何秦三?才刚开口就切中了要害?
郑攸往上看了一眼,瞧见华瑶面不改色。
郑攸也有了底气?,随机应变道:“我在土匪寨的这几年,吃尽了苦头,经常被土匪欺辱作贱,活得像个畜牲,早就不算是完整的人了。自从袁昌暴毙身亡,我才活出了人样,渐渐找回?了一点气?节,此?生?不想再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他猛地抬头,眼眶也跟着一热,双目泛起潮润的湿意:“葛巾勾结土匪,残害百姓,至今没?有丝毫悔过?之意。我已是罪无可恕的罪人,实在不愿与她?牵扯,又怎会助她?逃脱?!”
郑攸的这一番话,流露出不少真情实感,听在秦三?的耳边,却又有另一层意思。
秦三?觉得,像郑攸这种臭读书?的狗屁书?生?,生?平一大愿望就是给自己找一个好主子,郑攸急着与土匪撇清关系,正是由于他现在投靠了华瑶,必须说一些华瑶爱听的东西。
秦三?冷嗤一声,责问道:“郑攸,你听清楚了,我刚才说的是‘极有可能’,又没?说你一定参与其中,你何苦要带着哭腔讲话?”
秦三?总觉得不对劲,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仔细地想了想,慢慢地琢磨出味儿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前,秦三?想去探望葛巾,当时的夜空还在下雨,湿润的水雾弥漫于天地,秦三?在凄风苦雨中行走,身上有绵绵不尽的凉意。
等到秦三?走进关押葛巾的厢房,她?才发现葛巾不见了,她?整个人就仿佛掉进了冰窟窿,从头到脚冷了个彻底。
那厢房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秦三?的亲兵负责把守,秦三?问了每一个亲兵,无人见过?葛巾走出房门,厢房附近也没?有任何形迹可疑的人。
秦三?立即找到华瑶,禀报了葛巾失踪一事,希望华瑶派出人马,与她?一同把葛巾抓捕归案。
华瑶听完秦三?的禀告,并不惊讶。
华瑶的表现过?于平静,平静
到秦三?难以理解的程度。
秦三?的心?头便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华瑶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葛巾会突然消失?
秦三?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华瑶竟然向?她?走来:“秦将军,实不相?瞒,葛巾失踪了,是我意料之内的事。虽然我在黑豹寨待了一个多月,但我毕竟不是土匪,寨子里的五千多人不可能都对我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