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谬赞”二字才刚出口,谢云潇飘然而至。他从军营赶了过来,隐约听见了华瑶和戚饮冰的争吵声。
戚饮冰在口舌之争上?定然敌不过华瑶,她和华瑶争辩几句,便以惨败告终,她自己也气?得不轻。
正好?谢云潇出现了,戚饮冰不再理?会华瑶。她直说道:“谢云潇,父亲命我把你带回?凉州。”
谢云潇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我为何?要走?”
戚饮冰深吸一口气?,严肃道:“天下即将?大乱,你回?了凉州,父亲才能庇护你。你是父亲的儿子,也是我的弟弟,我和父亲当然要为你做些长远打?算。”
谢云潇随手关上?了房门。他的影子一闪而过,极快地夺过了戚饮冰的长刀,戚饮冰骤然失去?了支撑,跌坐在一张冰冷的长椅上?。
华瑶见状,主动拿出了解药,递到了谢云潇的手里?。谢云潇接过药瓶的时候,她还挠了挠他的指尖,他极轻声道:“别这样。”
华瑶明知故问:“怎样?”
谢云潇没有回?答。他把解药放在了戚饮冰面前的一张木桌上?。
戚饮冰拔出药瓶的木塞,倒出来一颗白色药丸,就着一大碗茶水把药吃了,身体的状况也稍稍好?转了。她煞有介事地看着谢云潇,谢云潇忽然说:“我宁可死无葬身之地,也不愿蹉跎虚度这一生?。”
戚饮冰呛了一口水,接连咳嗽了两声,才问:“你的愿望,难道不是归隐山林吗?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去?,我会说服父亲,准许你在凉州隐居。”
谢云潇道:“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倒是可以逍遥自在。不过如今,你我身在乱世之中,却隐迹于?深山老林之内,只为苟全性命,逃避当今灾祸,未免太像是缩头乌龟。”
戚饮冰被他气?笑了:“你……好?,好?,谢云潇,你很会说话?,我不和你争论。父亲要你回?家,你还敢违抗父命不成?!”
戚饮冰与谢云潇虽是一对姐弟,平日里?却几乎没有任何?联络。
戚饮冰在凉州广交各方人士,谢云潇总是独来独往。偶尔有那么几次,戚饮冰想和谢云潇聊聊天。她思考半晌,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总觉得谢云潇秉性清高?,不近凡俗,待人客气?而疏离,跟她终究不是一路人。
凉州有一位出身于?世家名门的公子,也是戚饮冰的青梅竹马。戚饮冰年满十八岁之后,便与那位公子成亲了。婚后不久,那人考中了进士,远赴康州任职,戚饮冰也跟去?了康州。去?年冬天,戚饮冰与丈夫和离,独自一人回?到了凉州。这件事的始末,谢云潇一概不知。
戚饮冰不说,谢云潇也不会问。姐弟之间的交际一向如此,互不打?扰,互不干涉,杳无音讯,杳无见期。
戚饮冰反思了一下,是不是因为她从未尽到姐姐的责任,谢云潇也不会把她当作长辈?
谢云潇与大哥相处最融洽,只可惜大哥已故……戚饮冰咽下一口唾沫,喉咙都变得分外苦涩,伤逝之情犹如潮水,向她袭来,瞬间淹没了她的胸膛。
她的语气?放缓了几分:“大哥和凌泉死于?非命,你不能不小心防范。”
谢云潇沉默片刻,却问:“防范什么?”
戚饮冰瞥了一眼华瑶。
华瑶正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吃一块枣仁糕。戚应律宛如她的奴婢,格外殷勤地为她端茶倒水。
华瑶注意到戚饮冰面色不善。她拽着戚应律的袖子,把他拉出了这间屋子。她临走前留下一句话?:“你们慢慢叙旧,我先走一步。”
戚应律道:“您为什么不让我留下来?”
华瑶道:“你方才不是说,你要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我这就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
他们渐渐地走远了,谈话?声也消散在夜雨之中。
绵绵细雨敲打?窗扇,透窗吹来的空气?潮湿而阴冷,戚饮冰不禁心生?一股萧索之感。她道:“公主的姓氏,毕竟是高?阳。”
谢云潇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与地。万家灯火已寂,他仍能寻见日出的方位。他道:“公主行事光明磊落。”
戚饮冰压低了嗓音:“公主的阴险狡诈,早已融入了骨血里?,成为她神智的一部分,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你记不记得,父亲曾经教过我们一个行军的方法,叫做‘投石问路’。你们在山海县的那段日子里?,凌泉就是她手中的一颗石子……”
谢云潇打?断了她的话?:“你多虑了,凌泉是武功最高?的侍卫。他出门办事,万无一失,公主一向信任他。”
戚饮冰在屋子里?踱步一圈,终是没忍住,又?急又?气?地质问道:“我听说,二皇子临死前,骂你是高?阳家的一条狗,这你也忍了?”
谢云潇仿佛什么也不介意似的,冷冷淡淡地说:“你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戚饮冰唯恐他彻查军营,闹出一场无妄之灾。她补充道:“这些消息都是秋石亲口告诉我的,你也别怪他,他和我相识十多年,我们一块儿驻守过月门关,情同骨肉,亲如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