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膏浸染着燕雨的伤口,痛感来得越发凶猛,燕雨几乎承受不住,他的牙齿缝里?溢出一阵“嘶嘶”声?,杜兰泽问?他:“很痛吗?”
燕雨咬着
牙说:“不,不,不痛。”
他撒谎道?:“我厉害着呢,就那么一小会儿的鞭刑,落在我身上,就跟玩儿似的,你没在宫里?当过差,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宫里?的侍卫……平时……嗯,呃,平时都是这么玩儿的……”
杜兰泽疑惑道?:“怎么玩儿?”
燕雨打了个寒颤,才?说:“拿着刀剑,逮到一个人就是又劈又砍,砍得满身是伤,这叫……比武练功,我、我没输过太多次……”
杜兰泽适时地笑了一声?。她的手指绕到他颈后,将他散乱的头?发捋了捋,很细致地聚拢起来。偶尔一两?次,她碰到了他的皮肤,他的脑海“刷”地一下变得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地,身处何方。
“上完药了,”杜兰泽对他说,“你安心休息,我睡在隔壁,你有事喊我。”
燕雨赶忙道?:“我没事,我都快痊愈了,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他说话说得太着急了,牵动了后背的伤口,引发了撕裂般的痛感。他吃力地咳嗽起来,杜兰泽又给他喂了两?勺止咳药。他喃喃道?:“以后我会加倍小心,不给你惹一丁点麻烦。”
杜兰泽做了一次深呼吸。她闭着眼睛,没露出任何表情,思绪久久地停留在过去。她又想起了全家人被?凌虐致死的场景,从?那时候起,她毕生的心愿便是建立一种全新的社会秩序,提倡法治、稳固民生,经年累月之后,全天下的每一个人都能体面地活着,有尊严地活着。
想到这里?,杜兰泽睁开双眼,低声?道?:“你没给我惹过麻烦,是我连累了你……”话中一顿,她又用气音说:“我会给你想个办法,帮你逃出公主府。”
燕雨惊讶道?:“那你怎么办?!你会死的!”
杜兰泽毫不在意:“人生在世,生死有时,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霜雪似的的月光照在木窗上,凉意从?窗边蔓延开来,杜兰泽抬头?,望向窗外,眼中没有一丝情绪。她心想,哪怕用尽一切手段,她也一定要保住华瑶。在这个世上,只有华瑶能理解她,也只有华瑶能实现她们共同的理想。
*
夜半时分,京城又下了一场大雨。
天空中风雨凄凄,宫殿的琉璃瓦上水花激溅,雨水顺着屋檐流淌,刚一落地,就化成了一片雾气,从?灯笼里?透出来的亮光在雨雾中若隐若现,这一座巍峨的皇城更显得神秘而庄严。
纪长?蘅望着雨夜里?的皇城,没来由地感到心神不宁。
太后已经睡下了,纪长?蘅还在值夜。
纪长?蘅做事十分细心周到。她伺候太后的这四?年来,每当她值夜,仁寿宫的奴才?们都没出过任何差错,她总能把一切事务都安排得妥妥贴贴,因此?赢得了众人的敬佩。
今天与往日相?比,似乎没什?么不同。
纪长?蘅坐在一张软椅上,慢慢地擦拭一盏香炉,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纪长?蘅丢开帕子,走到门口,只听太监通报道?:“姑姑,储秀宫出大事了!萧贵妃悬梁自尽了,这就是刚刚发生的,储秀宫上下都慌了。”
纪长?蘅心中大惊。
前日里?,风雨楼的案子清查完毕,官府张贴了公告,萧贵妃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就像得了疯病似的,在宫里?大吵大闹。太后无奈之下,只能把萧贵妃软禁在储秀宫,以防她胡言乱语,损害了皇家的体面。
这才?过了几天,萧贵妃竟然自杀了?!
萧贵妃的娘家势力不小,皇帝也很宠爱她,如今她的儿子晋明不知所踪,但她在朝堂上还有余威,在后宫的地位更是仅次于皇后……纪长?蘅越想越焦急,冒着被?处罚的风险,她赶到了太后寝殿的门口,跪在地上,轻轻地叩响门前的金砖。
不多时,太后醒来了。她掀开了夜明灯的纱罩,在澄明的灯光中,她沉声?道?:“谁在外头?闹?”
纪长?蘅深深地伏拜:“奴婢向您请罪,深夜叨扰,实在罪该万死。”
她停顿了一下,很急切地说:“事关重大,奴婢不敢擅专,储秀宫传来急报,萧贵妃悬梁自尽,已没了气息。”
太后似乎也很震惊:“何至于此??!”
纪长?蘅磕了一个头?:“储秀宫的奴才?们都慌了,报信的太监没把情况说明白,事发突然,奴婢没有令牌,更不敢擅闯储秀宫。”
太后立刻下令:“摆驾储秀宫,哀家要去看?看?萧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