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府公馆坐落在北城的太平山下,东无的侧妃姜亦柔暂居此地。
丑时三刻,姜亦柔听见炮火声,连忙穿上衣裳,走到卧房的门边。
嚎哭声又响起?来了,姜亦柔皱了一下眉头。公馆是肃静之地,公馆门口,任何人不得大声喧哗,违令者,斩立决。
姜亦柔已经猜到了,启明军夜袭金莲府,北城的秩序混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北城守军应接不暇,保护公馆的武功高手也?赶去前线迎战了。
姜亦柔的心跳变快了。她忽然想到,如果她要逃跑,今夜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侍奉东无,生不如死。远离东无,她才能捡回一条命。
时不待人,姜亦柔飞快地收拾金银细软,卷成几个小包裹,藏进自己的衣兜,又穿上一件黑丝绒披风,遮挡自己的身形。做完这些事,她心里真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活,她要逃出?去,逃到吴州,隐姓埋名?,重归故乡,哪怕她死在路上,总好?过在东无的后?院里仰人鼻息。
姜亦柔找了个借口,支开自己的侍女。随后?,她推开房门,刚跑出?几步远,闻到了一股烟味。
红纱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灯影之下,走过来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此人正是东无的侍卫霍应升,他?单膝跪地:“启禀娘娘,贼兵不成气候,战乱会在一个时辰之内平定,卑职斗胆,请您回房休息……”
姜亦柔紧皱眉头,片刻后?,她才问:“你是殿下身边武功最高的侍卫,今夜殿下出?征,为什么把你留在金莲府?”
霍应升道:“殿下命令卑职保护您。”
姜亦柔道:“你对殿下忠心耿耿。”
霍应升道:“是。”
姜亦柔道:“北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带我出?去看看吧,殿下命令我管理粥厂,赈济灾民,我看见黑烟从东北方冒出?来,粥厂就在那个地方,距离粮仓只有一里路程。你读过兵书吗?这里头是大有学问的,‘用兵之法,先谋为本,欲谋攻敌,先谋通粮’,贼兵夜袭金莲府,分明是想劫掠粮草……”
霍应升打断了她的话:“卑职明白?,请您放心,卑职会派人去探查粮仓。”
姜亦柔抬头望天?,天?色黯淡无光。她笑着说:“你去探查,若有遗漏之处,殿下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
霍应升道:“卑职一力承担,绝不拖累娘娘。”
他?这一句话说得微妙,姜亦柔眉梢微挑。她低着头,默默看着他?,他?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一步。她向前走,脚踝一转,跌入他?的怀里。
他?一动不动,如山一般稳重,她双眼盈盈地望着他?,他?道:“您越矩了。”
姜亦柔笑得讽刺:“哦?”
她一把掐住他?的衣领,对他?怒目而视。她疾言厉色:“殿下让你保护我,没让你深夜闯入我的闺房,你究竟有何用意??简直是想造反了!”
霍应升道:“想造反的人是您吧,您站直了,别动,卑职告退了,全当这事没发生过。”
姜亦柔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呢喃道:“东无的眼里揉不进沙子,深更半夜,你走进这一座院子,与我相处了一刻钟,东无岂能不怀疑你?水至清则无鱼,不管你是活鱼,还是死鱼,你在东无身边都?待不下去了……”
霍应升一把推开姜亦柔,姜亦柔跌坐在地上。她肩头的披风掉落了,发髻也?散开了。她不怒反笑:“你怕死,就只管自己逃命去吧。”
霍应升跪在她的面前,闭目养神,不言不语。他?不看她,也?不接她的话,宛如一座石像,她又嘲笑道:“你主子不会把最好?的东西赏给你,最好?的东西,你主子只会留着自己用,你还想要什么?你的命都?不是自己的,只要你主子发落一句话,你也?会被千刀万剐……”
姜亦柔向来是一副娇柔恭顺的模样,说话轻声细语,举止温文尔雅,但她现在面目狰狞,她犯了疯病。
霍应升不该与她一般见识。他?如此劝服自己,忽然听见一阵巨响,轰隆轰隆,声浪震耳欲聋。
霍应升连忙转身,望向远方,爆燃的火光一霎冲天?,粮仓附近的堡垒已被炸毁,启明军稳占上风。
又过了一会儿,暗探赶来报信:“启明军偷袭堡垒,点燃了炸药引线,城里有内应,至少上百人!”
姜亦柔叹了一口气:“殿下疑心深重,攻占金莲府之后?,杀光了金莲府四品以上文武官员,司道府县各处衙门的小官小吏都?吓坏了。”
金莲府的小官小吏原本是不敢背叛东无的,然而,他?们?亲眼目睹自己的上司死状凄惨,对东无的畏惧更深了一层,暗地里投靠了华瑶。他?们?觉得,一来,归顺东无,只会死得又快又惨,归顺华瑶,大概还能寿终正寝;二来,东无的手段太过残忍,臣民畏惧他?,逃离他?,他?的势力必不长久;三来,御林军的精锐部队驻守金莲府,对东无看似恭顺,实则懈怠。启明军夜袭金莲府,御林军并?未全力抵抗。
丑时四刻,烟雾扩散开来,平民百姓都?惊醒了,全城陷入一片混乱,有人高喊道:“贼兵攻城了,放火了,快跑!!”
数十万人在街巷中暴动,如潮水般涌向四面八方。
金莲府公馆的侍卫仅有四十人,公馆周围却有数千人,有人放火焚烧公馆,侍卫来不及泼水救火,公馆烧起?了熊熊大火。
霍应升护送姜亦柔逃离了公馆,他?们?二人身穿锦衣玉带,自有一种贵气。姜亦柔的头上还戴着金钗,金灿灿的,分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