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哥,我们都还没坐过火车呢!就去坐一坐嘛!”
夜里的时候,万云也会撒娇,尤其是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时候,到了两人最亲密的时刻,她喊人的嗓子软得似乎要滴出水来,每每都能让周长城缴械投降,但大白天的还从未见她这样动人过,那甜腻腻的小嗓子,直把周长城给听得脸红耳赤,赶忙把门给关上,免得让人给听去了。
“好好好!就去就去!”真是拿此刻的小云没办法,周长城抱住软软爱笑的万云,不顾她脸上掉落的灰尘,狠狠地亲了她的脸颊一口,发出好大“啵”一声。
决心定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还有大半个下午的时间,周长城和万云赶紧穿好鞋,跑到电机厂去开身份证明和介绍信,等厂里的开完,又去坝子街的街道去盖章,恰好赶在街道办下班的最后一刻开成了。
办理的人在冷清的办公室待了一天,就等着下班回家过年,临走前来了万云和周长城,还打趣他们:“好悬,你们再晚来十分钟,就得等到明年了。”
周长城和万云也是临时起意要出去的,幸好先头打听过,如果要去广州得怎么□□,不然无头苍蝇一样,真可能要等到年后人家上班才行。
从街道出来后,小两口又匆匆去了邮电所,给桂老师拍了个紧急电报,和他讲,若是方便的话,他们两口子想在年初四坐火车出发去广州,预估年初五晚上回到,问他要怎么安排。
至于买票,反正火车站每天都有人上班,过年也不休息,他们两个不着急,家里的事情都忙得差不多,就等过年了,明天一大早再去问也来得及。
临近过年,人们都回老家去了,公共汽车减少了班次,但还在运营,人不多,万云坐着,身子跟着车子左摇右晃,她拿着厂里给开的一个月的探亲介绍信,把那几行字和街道办盖的大红章看了又看,兴奋得两眼直冒光,对她来说,这封去广州的介绍信,简直是今年以来最完美的收稍!似乎今年所有的辛苦,到了这一刻,完全稀释了,消散了。
周长城见万云这副粘人劲儿,不由地想,一定要在厂里好好表现,争取早日转正,等拿到正式工的工资,再好好考级,往后有钱有时间,再和小云一起出去走一走,她高兴了,比自己还畅快。
这个年三十,是周长城和万云有史以来过得最舒心的除夕。
周长城不必提早几天就到师父师娘家去帮忙,万云也不用在万家寨干那没完没了的活儿,两个人围着自己的小家转,怎么累都觉得值得,何况他们家地方小,也根本不累人。
早两日,周长城就找肉联厂的明辉要了一副猪肚和两条猪蹄,还有三斤排骨,年底了到处都在抢新鲜的肉,若不是有明辉这哥儿们,他都抢不到过年吃的肉;万云则是去东郊买了鸡鸭鹅,家具厂菜地里种的青菜,霜打过后更甜了,她摘了不少放起来。
本来师娘和万雪都喊他们夫妻去吃饭,除夕夜,大家在一起更热闹,但是鉴于上回在李红莲那儿留下了过分不愉快的记忆,因此周长城和万云决定,往后逢年过节的,他们哪儿也不去,就在自己家吃,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只要自己在家吃,谁都不会嫌他们蹭饭,若是去别人家,就是带着礼品上门,那也是不折不扣的外人。
年三十的那天,整个家具厂的人不如平时多,但到处挂红飘绿,家家贴了新对联,门口挂了红灯笼,到处都是喜气洋洋迎新年的样子,孩子们早就开始买爆竹,这里那里炸开了,有过分调皮的孩子甚至丢火柴炮进屋,被屋里的大人拿着扫把一顿打,大过年的也过不上了,该揍还是得揍。
周长城和万云大中午的就贴好对联了,按着平水县的习俗,在门口两侧挂上松柏叶艾叶和红绳子,驱邪避祟,寓意过年红火平安。
而关于年三十儿的菜,万云则把在国营饭店吃过的菜,按着原味儿做出来了,家里就四个碟子,还似模似样地摆了盘,鸡鸭鱼青菜,除此之外,还有一锅猪肚蘑菇鸡汤,里头放了白胡椒,一股辛辣味,闻一闻,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夫妻俩儿跟千家万户的人一样,换上新衣服,围坐在一起吃饭,饭前还互相敬对方一杯酒,温热的黄酒下肚,整个人都是暖融融的,两人靠在一起,有说有笑。
万云说着等桂老师的电报一到,周长城值班,她就拿着介绍信去火车站买票。
过年时节,邮递员不送电报,但邮电局还留有人值班的,反正现在闲着,他们往县中心跑多几趟去问问,只要有回复,总不会跑空的。
不过,他们也想好了另一个退路,若是桂老师迟迟没有回复,他们也去广州,不住桂老师那儿,反正有介绍信,找个便宜的宾馆住几天,看一看外头长什么样就回来。
过年的时候,家具厂不少人买了鞭炮来放,一整个晚上鞭炮声不断,周长城和万云在墙根暗处牵着手看着这花火四射的大年夜,心里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
“小时候我盼着过年,长辈们给我一毛钱的压岁钱,饭都没吃完,我立刻就要和村里的伙伴去村口的供销点买摔炮,就是放在干沙子里面,拿出来一摔就‘砰’一声的,你玩过吗?”今年的除夕,显然是周长城过得最舒坦的一年,手里有笔小存款,厂里今天发了一个月工资,未来有希望,小云在他边上,他重新有了家,两人吃饱穿暖,有家可归,相互依偎,互相支撑,完全不怕失去对方,自从亲人们故去之后,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放松的时刻了。
万云摇摇头,有人买了放在地上发射的小烟花,在家具厂大门口一连着摆了五个,瞧着有点壮观,她没工夫看周长城,眼睛里都是这种火树银花的东西,双眼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一秒:“小时候我手里没钱,买不起这些。不过吃了年夜饭,我姐会背着我,走几里山路,去镇上看节目表演,那些表演的人会唱《北京的金山上》,还会跳忠字舞,等表演完,大家再拉着手结伴回寨子里。有一年没有节目,连着看了两场讲打胜仗的电影,吹着冷风,听着电影里的机关枪和冲锋小号,也很过瘾,我记得,那晚我和我姐,还有万风,姐弟三人吹得一直流鼻涕,邻居的阿妹姐大方,分了一颗糖给我们。”
周长城转头看了万云那张秀气可爱的脸庞一眼,被她眼里的光芒吸引,如此生机勃勃的一张脸,真惹人怜爱,忽然一改铁公鸡的性格:“走,我们也去买点儿来玩玩。”
万云惊讶,不知周长城为何要买这些玩乐的东西,她兜里是捏了五块钱出门的,但没想到要去买小孩儿玩的东西,现如今他们早就能买得起童年时喜欢的玩意儿,可万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
“不去了吧,一毛钱才两盒。”万云略略挣扎。
“走吧,我想玩。”周长城也有几年没玩了,原来和师父师娘一家过年,他会给周小梅买一两盒,可现在他更想给万云买。
万云被他拖着,只好去了小卖店,两人混在一帮孩子中间,拿了一盒火柴炮,一盒摔炮,让周长城诧异的是,万云这样大胆子的人,害怕滑火柴炮,她怕炸着手,有时没点着就丢出去了,浪费了好多根,立马被旁边的小孩儿捡走了。
周长城大笑,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拉着想玩又不敢乱动的她教了好久,最后也没有教会,倒是换来两人一顿欢乐。不过,这些都不是需要气馁的事情。
夫妻两个玩了一晚,也没有把这两盒火炮点完。
夜深时分,两个人好好亲热过一番,靠在一起,听着外头零星的炮竹声,床头放着拧开的收音机,声音依旧低低的,喇叭里头的费翔在激情地演唱《冬天里的一把火》和《故乡的云》,他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还不知道这个年轻帅气的男人在这一年里,会如何风靡全国,但都忍不住跟着哼唱: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
快到凌晨,周长城和万云都有些困顿了,还努力撑着不肯睡,忽而在炮竹声中,听到主持人在广播里激情地喊:“三,二,一,新年快乐!”
第64章
大年初四的清晨,周长城和万云登上了当天的第一趟火车,该趟火车是从宁夏开出来的,终点站是武汉,绕了大半个中国,路过平水县,兜上了这一对红尘俗世中的小夫妻,送他们一程。
大清早的冬天,火车站附近还有未散去的雾气,整个站台被薄雾笼罩,在山脚下看若隐若现,今日,平水县无人出行,火车站只有两个工作人员在卖票处打瞌睡,因为天色尚早,站台顶上的路灯还没有熄灭,在山间薄雾中散发出惨白的光线,模糊间只能看到近处的人脸。
周长城和万云各背着一个蛇皮袋,一个装了他们的换洗衣服和在车上的食水,另一个则是装了不少给桂老师的腊肉红薯干花生豆炒绿茶等山货,这是他们两个能拿出来的最有诚意的礼品了。火车进站时,正是早上七点半,这一站无人下车,只有他们小夫妻上火车,把票和介绍信递给检票员看过后,再上车按图索骥找位置坐下。
年初四的火车上,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也不知道这些人从何人来,又到何处去。天还未完全亮,车厢凳子上的人东倒西歪地睡着,也有人没有睡着,靠着窗户盯着外面,见周长城和万云夫妻上了车,发出一阵响动,麻木地看了他们一眼,又挪开充满血丝的眼神,继续看向窗外,看不出任何情绪。
周长城和万云找到自己的位置后,落座,放好蛇皮袋,一种巨大的新鲜感侵袭上两人的心头,他们没有说话,怕打破车上本有的平静,一夜睡不好,甚至感觉不到累,直到火车“呜呜”出发,载着这一车人离开平水县,也载着两颗年轻热烈的心奔向一个未知的城市。
等外头的太阳完全升起,破云而出,金光遍地,火车“况次况次”地行进,穿山过雾,来到一片从未见过的平地,车厢内僵睡了一晚上的人开始活络起来,吃饭洗漱,开口交流,各地的口音和方言窜在一起,有的能听懂,有的一个字也听不懂,这是一个由陌生人聚集起来的临时世界,这个世界将要持续一个白天,火车直到夜里才到武汉的火车站。
周长城和万云睁着好奇的双眼打量这个从未见过的小世界,眼睛里又充满了警惕,报纸上和广播里不时有火车上诈骗和拐卖的报道出现,他们不敢和任何一个陌生人搭话,两人的手紧紧牵住,倒像是一对清晨私奔的小爱侣。
从家具厂到西郊,一大早是没有公共汽车的,周长城是提前找姐夫孙家宁借来的自行车,天还没亮,不过是五点钟的样子,两人摸黑起床洗漱锁门,拿上行李,周长城把自行车推出来,驮着万云从东郊一路骑到西郊,隆冬的晨风如同淬了冰一样刮在脸上,吹得人脸上又红又皴,可两人却都不觉得寒冷,心中的热火简直想把沉静的平水县给喊醒。
我们要去广州啦!
他们是年初二那天晚上去孙家宁和万雪家吃饭的,吃完饭,顺便开口找他们借车。
孙恬小朋友被哄睡着了,屋里就四个大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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