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们两人有隔阂之外,桂春生和裘松龄二人之间,也有这种冷淡的感觉。
从去年周长城和万云撞破两位长辈在家吵架至今,万云只见过裘松龄两回。
一回是去年中秋时,桂老师没有和他们小两口过节,而是到外头去吃饭,回来时,是裘阿姨开车把他送回来的。另一回就是过年吃团圆饭的时候,不过今年的团圆饭吃得也是颇为尴尬,桂老师强烈邀请裘阿姨过来,可裘阿姨显得很是冷淡,一顿饭下来,金口难开,吃完饭,不同以往还会坐下喝茶,跟小辈们说说话,今年她没待多久立马就离开了,桂老师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只好陪着她去停车坪,自己再回来和周长城万云小两口看春晚过除夕。
万云听桂老师说,裘阿姨去年在上海住了三个月,在中秋之前才回来的。所以她猜测,两位长辈一直在冷战,估计是在中秋之前,桂老师才把裘阿姨给哄回来的。
桂老师也不容易,在万云看来,裘松龄可不是那么好哄的女人。
忽而又觉得桂老师和裘阿姨两人到了五十而知天命的年纪,仍有折腾的劲头,感情生活并不黑白,爱是爱,恨是恨,其实也很有生命力,至少比如今的自己和城哥更有生机。
但是,不论是桂老师还是裘阿姨,他们两人的嘴巴都紧得跟蚌壳一样,对于他们那晚吵架的事情讳莫如深,谁都不提一个字,比一遇到丁点儿感情烦恼就到处说的年轻人沉静得多。周长城和万云两人心痒难耐,想问又不敢问,只好藏在心里。
夫妻两个回到家,因为没有话题,一路上都显得极为沉默,万云不自在,换好衣服后,只好絮絮叨叨地跟周长城说起她姐的事。
现在万雪已经从县里搬到了定安市,孙家宁上班,她就在家里带孩子,如果是双职工的话,还能将四岁的甜甜送到托儿所,但万雪没有工作,就干脆自己带孩子了,不过下半年,就得把孩子送去机关幼儿园了。
孙家宁没有申请到两居室的房子,好在市委考虑到他们家里的情况,给他重新安排了一居室,地方不大,但这对他们一家三口来说也是够用的。
万雪自从搬到市里去之后,失去了自己的交际空间,以前在县小学上班,她还能跟同事们打打牌、讲讲话,但是到了市里就只剩下丈夫女儿,还有周围的邻居,生活得没有目标。
这点新的变化,引起了很久之前藏在万雪心里的警惕感,不过这点警惕感被暂时的团聚欢愉给遮掩过去了,她给万云写的信中,也透露出了其中的一些疑惑,问万云当初到广州是否也是这么过来的?还谦虚地请万云给她支点儿招,传授传授经验。
万云对此只有一个回复,找到你想做的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所有的胡思乱想和空虚寂寞都会不攻自破。
这些翻来覆去的事情,万云已经说过好几回了,周长城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有口无心地应答着,但脑子里却想着下个休息日要跟葛宝生到东莞的一个模具厂去做兼职的事情,现在除了工作上的成就,再没有其他事情能够激得起他的挑战精神。
本来,万云还想和周长城讨论一下,自己这段时间想做出的改变,她确实是受了袁东海那句问话的刺激,难道自己真的要一辈子这样卖盒饭吗?
可看着周长城坐在沙发上,双眼无神地盯着电视看,脑子里估计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让万云起到喉咙口的话又吞了下去。
因为万云自己目前也没有想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她想停下来,却又不敢停下来,存折上的那点钱并没有让她完全彻底有满足感和安全感,她需要他人的建议,尤其是亲近之人的。袁东海的那个问话,在午夜梦回之际,已经好几回把她逼到悬崖上了,她做了坏梦,一人在院子里洗小山一样的青菜,在摊位上卖怎么也卖不完的盒饭,这些情绪让她恐惧,总觉得自己一定要在生活中做出突破和改变,不然这个梦成日纠缠上来,她自己会受不住,迟早要崩溃爆发的。
现在,不论是选择继续卖盒饭,还是去做其他事情,都是需要和周长城商量的,他们夫妻两个遇事一直以来都会尽力去寻找共同的认知和说法,万云不想打破这种夫妻间的规矩。不过看周长城现在总是郁闷的样子,她就没有再说话。
初春的午后很安静,电视里传来沙沙的说话声。
周长城坐在房间沙发上,边想明天工作要开会的事,边犯困。
万云躺在床上,拿着把扇子,随意扇扇风,酒足饭饱之后,很快也眯了过去……
第149章
周长城决定和葛宝生去做兼职这件事,其实是葛宝生起的头。
说起来也是很妙,不论是卖电器,还是去创业,包括现在到别处去做兼职,都是葛宝生带的头,周长城去跟随的。他们两个还没有发现这个相处模式。
葛宝生现在和洪金良已经闹翻了,洪金良的回收公司再不欢迎他上门,甚至有一笔小款子都没有结给他,葛宝生气恼也无用,金八指的江湖义气可不是白混的,恐吓多两回,葛宝生自己就瘪下这股怒气,暗暗骂洪金良留着那笔钱是要给自己买棺材用的!
从洪金良那儿出来后,让葛宝生再找个厂子上班,他又不愿意,已经尝过创业自由的他,深知打工和当老板是两回事,潮汕人说的打工没有出头天,今日睡地板,明天当老板。哪儿还回得了头呢?于是成日就在广州或周围一些城市规模较小的模具厂去打听,是否需要固定的兼职人员,这时候,拿了证的工程师,是很受那些“非正规军”喜欢的。
这种厂子可能就是一家人拉起一个小作坊,或者是从五金店发展起来的小厂,养不起也请不起固定的设计工程师,就会请外援,像葛宝生这种专业技能强悍的,能上下联通几个工作程序的,是大家都会愿意出钱请来的。
不得不说,尽管葛宝生自己当老板这条路不顺利,可找几个固定小厂当“顾问”,也不失为一个生存方法。而且在期间如果拉到订单,他还能跟其中一些小厂合作,比定死在洪金良那儿要灵活多了。
说干就干!绝不拖延!
这一次的兼职,是在东莞,是由葛宝生原先在国营单位的前任领导魏振汉介绍的,他附近的一个中型模具厂接了套复杂的模具,因为师傅经验不足,画不出图,在机床操作方面也略微欠缺,魏振汉就给葛宝生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空过去,能介绍个机床操作师傅就更好了。
那个厂子开出的条件还可以,请两个人,一人一次给一百五十,而且看样子,这套模具还会有后续,估计能持续四个月,是个较为连续的兼职收入,等这个项目做完,拿到手的工资是跟一个普通设计人员的薪水是差不多的,还不用成日待在那儿坐班,就是得跑一跑。
葛宝生现在也没事做,成日游荡,偶尔跟以前函授的同学聚一聚,赚点糊口的钱,一听魏振汉这个活儿,立马就接下来了,要设计还要机床师傅,这不是为自己和周长城两人量身定做的兼职吗?说好时间,就算定下了。
周长城被葛宝生喊出来,在工业园的后门见了他。
他们也有两个多月没打照面了,乍眼一看,周长城觉得宝生哥的面容憔悴了点儿,脸上有了不曾见过的风霜,但是那双眼睛还是闪着火光,仿佛这点光能照亮自己的前行道路。
听了葛宝生的介绍,周长城有些犹豫,他自己的工作就已经很满了,休息日都泡在书房用功,哪儿还有时间跑到外地去做这种不值钱的兼职?
一百五十块,周长城已经不大放在眼里了。
周工的工资涨到了五百,这是一个关卡,就是老板娘的亲戚张美娟都对这个设计助理周工客气了几分。
但是葛宝生一句话却触动了周长城,他说:“长城,那种破厂子,肯定连个专业人员都没有,那些个铁块都是自己手动给凿出来的,跟原始社会差不了多少。咱们两个黄金搭档过去,还不分分钟让他们开眼长见识!”
前面说的那些挣钱的话,周长城一概不怎么能听进去,只听见后头一句“让这帮没见识的人开开眼”。
现在的周长城急需他人的尊重和肯定,因为这在昌江精密很难得到的,如果在另外的厂子可以得到这种尊严上的崇敬,与他来说,是一剂解药,或许可以解除释放他近来的一些郁闷。
今年以来,日经指数下降得更为厉害,不少日本当地的企业已经纷纷外逃,甚至拆分总部,分到其他国家和地区去了,既如此,考虑到物流运输商的成本和对项目的掌控能力,中国大陆制造厂商就不再是日企的首选,而改成他们新总部临近的第三世界国家。
姚劲成对失去这个近距离的市场感到很遗憾,但局面是瞬息万变的,他没有过多得留恋往日风光,而是把更多的经营精力放到了欧美两地,而不论是北美还是西欧,大部分国家在对外贸易上,都是以英语为主,不论对梁志聪还是香港的销售人员来说,进入英语环境,都是如鱼得水,没有不适应的地方。
可图纸毕竟还是要发回广州厂来做的,这就苦了周长城、王忠良和采购等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周长城,每每接到梁志聪的图纸,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他,因为都默认了周长城是梁志聪的大徒弟,郭泉和于小山不懂,但是他肯定明白。
周长城硬着头皮,连蒙带猜地对这些图纸做出风牛马不相及的猜测,既然是猜的,犯错的概率就会加大,浪费时间,浪费材料,浪费人工。
梁志聪有一回拿着作废的产品,指着贴在墙上被一再延误的排期表,当着周长城的面,很不客气地说:“我对你很失望!”
这句话让周长城在脑子里咀嚼了好几天,都没办法挣扎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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