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经理听完这个话,又转头去看万云,万云对他笑了笑,里面有赞同之意。
周长城就说:“我过两天会答复姚生。”
赵前进的眼位纹又炸开,周工这人应该是稳了,举起茶杯,敬他们两口子:“来,周工,以茶代酒,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得知周长城和万云还要在深圳住一晚,赵前进拿出一串宿舍的钥匙:“周经理,我们厂里有几个接待香港同事过来住的房间,平时会让人去收拾,还算干净,你们将就将就,也省下一晚宾馆的钱。等你真正过来,就能给你分宿舍了。”
因为现在很多员工未正式到岗,工人也没有到位,所以员工宿舍大多还是空着的,他们上楼的时候,看到很多人在搬铁架床,一切百废待兴、很有干劲的样子,让人看着就很有盼头。
谢过赵前进,周长城和万云在昌江精密这个略微简陋的房间暂时住一夜。
等安顿下来后,周长城给万云倒了杯热水,说:“明天我们去看看宝生哥,他公司跟我们厂隔得不远,坐车过去三十多分钟就行。来之前我就给他打过电话,说会到深圳来的,说好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吃完饭我们就回广州了。”
万云惊喜,没想到在这儿还能见上熟人,自然是说好。
自从葛宝生从广州到深圳上班后,他和江曼的婚姻状态仿佛又回到了正轨,早些年他找周长城借的一千块钱也陆续还清了,所以两人现在又是不拖不欠的好朋友。
提到葛宝生,又不得不提到江曼,真说起来,万云和江曼自过年后也再没见过了,曼姐现在很忙,积累了十几个客户,又再请多了个员工,就是郑婆婆都不想着给别人打工了,而是直接在江曼的公司里搞卫生,顺便接送葛澜上学,江曼给她亲妈发工资。
这对夫妻也真是奇妙,一个在深圳,一个是广州,分开后感情反而慢慢在恢复,住在一起时是怨偶,但隔开距离又彼此挂念,重回恩爱和思念的状态。
葛宝生每个月都会回广州一趟,而江曼每个月也会跑深圳一趟,且都撇开老人孩子,两人单独出去吃饭、逛街、看电影,跟谈恋爱似的,似乎每月见面一两回,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更好的相处方式,就是葛澜也没觉得爸妈在他生活中有什么缺失的地方。
婚姻的姿态真是千奇百怪,周长城和万云在观察他人生活的同时,也在对照自己的日子,他们认为,别人是别人,自己还是要亲亲热热地每晚睡在一起的。
朋友见面,分外高兴,葛宝生现在的精神头比他创业时要好,穿上西服裤和衬衫,头发往后梳起来,还打了摩丝,双眼里都是笑意和自信,跟在广州刚认识他时差不多。
在周长城的介绍下,葛宝生进入了另一个比昌江精密实力更强的制造业港资公司,刚进去时还是设计工程师,但他的学历、实力和经验摆在那儿,不过十个月,葛工就开始升成葛经理了,现在手底下又重新带了三个下属。
跟周长城万云两口子在深圳见面,两方人马都分外高兴,葛宝生带他们去吃附近一家看起来特别贵的海鲜馆:“你们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也让我这个当哥哥的招呼你们!”
周长城和万云这才却之不恭。
说起自己的升职,葛宝生自嘲:“我这个人就是不适合当老板,只适合给别人打工。自己做生意一切不顺,当员工就一切都顺了。”
刚开始他从自由的状态回到办公室上班,朝九晚六,还适应了几个月,但随着有规律的工作慢慢完成,积累一次又一次完成项目和设计的成就感,他又开始找回工作的乐趣。
这种话,葛宝生本人可以讲,但别人就免了,所以周长城和万云都没有说什么“你现在也很不错”的废话,而是由衷地说:“宝生哥,你现在看起来整个人都很舒适。”
“对,到了年纪,不搞那些有的没的,就图个舒适!”葛宝生创业的热情很大,但想开了,整个人也很融洽,他的好处特别明显,很少有拧巴的时候。
三人吃了虾蟹鱼,还有沙井生蚝,放下筷子,说到周长城计划到昌江深圳厂的事,葛宝生拍手赞成:“阿城,我不是想着让你过来大家一起有个伴儿。姚生其实眼光很好,深圳市成立的时候本来就是奔着做外贸口岸去的,他从广州转到深圳是来对了。你别看之前这儿是个小渔村的样子,这十多年,发展是真的快,我有几个本地的同事,说起之前的荒凉都还很有记忆,现在完全是大变样了,生活水平直线上升。”
“实干,也精干。”葛宝生评价在这里讨生活的每一个人,“不过诱惑也确实多,不单体现在男女关系上,金钱和机会也是如此,抓住了机遇,赚钱很快,堕落也很快。”说着,又对周长城挤眉弄眼,“这时候就要考验你们内心的‘锚点’有多重了。”
原先周长城说过的,他的人生锚点就是万云,只要万云在,他心就安。
葛宝生这么一打趣,周长城就笑了,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小云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分别时,葛宝生加了一把火:“长城,阿云,过来吧,你们会大有可为的!”
第208章
1992年,桂春生离开广州,自此裘阿姨和周长城万云夫妇几乎没有再见过面。
1993年,彭鹏和彭颖出了事,跟旧日朋友基本上再无来往。
1994年,葛宝生前往深圳;袁东海与万云割裂;林彩虹北上。
1995年,周长城和万云也决定离开广州到深圳去开始另一段人生路程,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主动做出来的变动和选择。
人与人的相遇,总是因为各种因缘际会相聚、别离,然后重逢,分散在各个角落,尤其是在这个可以自由流动的年代,对新生的渴望和向往会让人不由自主走向每一个不同的地方。
周长城和万云打包家里东西的时候,总觉得这个要拿,那个要拿,但最终只是收拾了一些必要用品,大件的家具都没有动,书房也暂时维持原样,每个月回来广州一次,打理这地方。
他们终于明白了桂老师之前只收拾了一袋行李就走,不是因为洒脱,是因为身外物确实麻烦。再加上也不知道前路如何,如果在深圳并没有寻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和出路时,珠贝村这小院儿就是他们给自己留的退路。
冯丹燕被万云委托过来帮忙照顾院子里的花草和鱼儿,她和朱哥的经济在今年初缓了不少,不必跟之前一样必须每天都骑车出去卖面条儿,施婆婆年纪大了,身体比前两年要虚弱,她时常要顾着家里的老人孩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珠贝村,因此答应得很爽快,反正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在被三个孩子闹烦了的时候,还能在他们院儿里偷偷歇会儿。
“阿云,你和长城要离开,我是最伤感的。”冯丹燕说的是实话,她这人爱热闹,就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家里老乡和朋友往来都是不断的,但跟万云这种深交的朋友很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问你能在珠贝村住多久,还劝你住久一点。”
天啊,说起这些话,就跟还在昨天似的,万云也跟着伤怀起来:“记得。当时我们刚来广州不久,一切都不确定,那时我还以为会很快离开珠贝村的,没想到一住就是这么多年。”
冯丹燕看着跟自己聊得来的邻居朋友陆续都走了,向来没什么心事的她都幽幽叹了口气:“聚散总有时,”不过她亦说,“朱哥前阵子问房东,我们租的那个小院儿卖不卖,房东拒绝了。我跟朱哥两人都觉得反正已经决定不回老家,又在广州待了这么久,还没自己的房子,实在也说不过去,就准备到琶洲那附近买块差不多大的地方,自己建楼,现在朱哥在看地皮呢。说不定过阵子,我们也要搬走了。”
“丹燕嫂,买地建房,置业是好事情呀!”万云提前恭喜冯丹燕,“等摆新房酒的时候,记得一定要给我们打电话,我们肯定来!”
“好,一定!”冯丹燕很快又打起精神,她的情绪总是来去都很快,“你们去深圳也好,我还没去过呢,到时候我带着朱文朱武和小妮儿去找你们玩儿!”
“那就说好了!”万云把大门的钥匙交给冯丹燕,再三感谢把她送出门。
周长城那头也是一堆的事情,现在大部分的生产都还安排在广州,他要开会、要跟进项目、签字检查一些基础的设计图,还要开始清点自愿跟到深圳去的下属。
厂里边搬家,人员也跟着变动,张美娟喊着招的人还不如流走的人多,整个广州厂乱得如同一锅粥,现在也无人搞什么小动作了,如果工作推不进,一跟香港那头开会,所有人都要挨骂对喷,全都自顾不暇。
整个昌江如同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说不上专业不专业,人人一碰头,全都是负面情绪,不过这些情绪全都在员工中间发酵,还没有弥漫到老板面前去。
对于周长城最终下决心去深圳,姚劲成大为开怀,在办公室问他:“周工,需要什么支持,尽管说!”
周长城一点也不客气,递出一张纸:“姚生,项目部的人我全都要带过去。设计组的郭顺,生产车间的两个钳工,一个拆检工程师,这几个人都说愿意到新厂去。这是名单,我给他们开过会了,他们都同意,随时可以出发。”
这就有点狠了,设计和技工类的人员人数不多,还说得过去,但项目部门的人全部走,意味着广州厂的人全都搬空,又回到了几年前那种各处扯皮的状态,姚劲成不同意,斟酌了一下说:“全都去深圳不现实,广州厂也要留下几个人,至少三个,慢慢过渡一下,你挑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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