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云这才知道城哥自从在年初回归昌江后,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不禁对他的状态感到担忧。
就是周长城自己都感慨:“之前我刚从生产岗转入设计岗,天天都担心公司不满意我的工作表现,又让我倒回车间去上班,所以不停去夜校学习,保持进步。可真正自己带领了部门后,才发现之前的日子过得很简单,累的是身体,埋头做事就行。现在累的是心,要不停揣摩上级的意思,还要不停跟自己的平级互相消耗精神。小云,别人能感受到人与人斗其乐无穷,我身在其中只觉得烦。”
“还有,那个罗四桢,姚生明明那么生气老罗送来的产品合格率低,却还是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周长城眨眨眼,“我可能是境界不够,真看不懂。”
万云自己也是个小老板,脑子转了转说,慢慢地说:“我可能可以理解姚生的做法,你姑且听听有没有道理。姚生生气是真的生气,但一个能做到要求的供应商确实比较难挖掘,看你们以前审过多少下游厂子就知道了,而且那个订单已经到交付的地步了,所以气过之后,姚生还是决定把这次合作完成。如果老罗能在见过姚生后,及时弥补,其实就是给了姚生面子,姚生自然觉得自己面子大,有能量影响别人,他不会管下属和供应商之间如何有矛盾,只会认为去解决这些冲突就是下属应该做的工作,不然就是工作不到位。而且听你说罗四桢的态度很好,姚生认为他还是能继续指挥人家替他做事的。所以,其实重要的不是下属的情绪,也不是罗四桢的反复,而是姚生自己能在其中感受到多大的权利和自尊满足。”
还有一点,万云没有说出来,罗四桢没有把周长城放在眼里。
刚开始周长城去找他,罗四桢或许忌惮退让过,可过了之后,就不会认为昌江一个员工对自己的威胁有多大,除非该员工有一票否决权,可周长城就是没有嘛,否则罗四桢并不会认同周经理能与他这个老板对话。不论是罗四桢本人还是姚劲成,都是一个组织的话事人,老板只对老板谈话,决策者只对决策者谈话。
男人与男人之间,慕强和臣服如同动物世界,等级分明。
万云之所以能够感受到这点,就是因为在她当老板的这几年,供应商,还有其他一些小合作商对她和对她的员工,完全是两样态度。
像是万风如今跟着万云在做事,他去跟供应商和房东街道等人沟通,明显就处于下风,人家不愿意跟不能做决策的人对话,但万云这个当老板的去了,尽管她是女人,也更容易拿到一个更利于餐馆的优惠和决定。
不能怪人家势利眼,换了万云,万云也不愿意和不相关的人说太多废话。
周长城被万云这么一点,顺着她的思路,拐着弯儿也想到了,罗四桢这人再平易近人,成日周经理周工地叫,其实他只有对着姚生的时候,才真正展现出下游供应商会有的下位感,而姚生要感受的就是处于上风的掌控一切的快感,所以他愿意再给罗四桢付后面的款,看老罗的退让。
听起来还挺伤自尊的,原来是真的自己太过弱小了。
“小云,这阵子,我时不时都在想,打工没有出头天。”尽管夜已深,明天还要正常上班,可周长城还是想跟万云敞开来讲,“我好像越来越不甘心了。”
不甘心久居人下,不甘心每个月拿一千来块钱的工资,不甘心把很多的主动权交到他人手上,不甘心自己青壮时期将时间全都奉献给昌江,一个如今令他充满怨怼的地方。
别看万云的生意一直都不大,可她从未给人打过工,在赚钱这件事上,她只想尽可能地去抓住主动权,当然也是因为原先在平水县电机厂那种庞然大物的突然倒下给了她极大的不安全感,连“铁饭碗”都会被打碎,那还有什么是恒久的?只有自己的这双手。
“城哥,你是不是对董孝武说的那些事心动了?”万云还是了解周长城的。
周长城点头:“说不心动是假的,他走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件事。董哥说的排水管材,我做过两个这样的单子,国内的报价利润如何我不清楚,但如果出口的话,昌江的利润率可达40%,甚至50%,虽然是有汇率的因素存在,但在我们这行来说,这个利润率是令人瞩目的高,我们是很愿意做这种单子的。”
“而且按董哥的说法,他就是要走基建和建筑这两方面的供应订单,你也看到了,整个深圳就像个大工地,市政府的规划也很宏大,自东往西,从关内到关外,四处是机会。他要是真有路子,哪怕一年给三两个单子,到手利润有15%,就够一个小厂开张,养活十个员工了。”周长城平时是会参与到报价的会议里去的,他对材料和成本都很清楚,至于设备方面,则是对应着罗四桢那个厂子大致算出来的。
“那你。。。”万云咬了咬唇,她感受到了周长城的激情,自己也跟着向上起来,转过去看入他的眼睛,“那要冒一冒险吗?我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做不成,还能学宝生哥回头找公司上班,反正以你现在的经验,不怕找不到工作。家里不用担心,广州的店铺和云记快餐都有进账,我能顾得上。就是桂老师借给我们的装修款得慢慢还。”这是他们两个目前唯一的外债。
“不过,要租厂房,还要买机器也很麻烦吧?”万云问,且看他们找房子多折腾,跑了多少地方就知道了。
周长城就把罗四桢想卖厂房回福州建厂的事情说了,他笑道:“我都没察觉到,其实我一直惦记着人家的厂房。不过价格实在太贵,他开价四十五万,我们现在哪儿有这个钱?董哥就是要找同一条船上的人,不见兔子不撒鹰,我要是对他空手套白狼,恐怕大家后面连朋友都没得做。”
“开价四十五万。”万云仰躺,喃喃念着这个数,是很贵,就是把房子卖了也凑不出这个钱来,不过平日里,大家出门买个菜都要讲价,罗四桢开这个价格肯定就是预备人家去压价的,价格定然要降,但也还是太贵了。
周长城看自己把公司里发愁的事也传给了万云,手跨过中间的儿子,去握住她的:“别想了,我已经想了有一阵了,现在有机会,确实抓不住,也很可惜。”
万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要是差个三五万,到处找找钱,凑凑就行了,可是四十五万,实在困难,她看城哥脸上的笑有点勉强,就坐起来,把周之慎这个电灯泡抱到里面去,自己睡过去,跟周长城相拥起来,他们经常这样,说话说着就会互相拥抱去安抚对方,给对方一些亲密的支持。
刚开始的十几秒,一切都很温馨甜蜜,可没一会儿,就不对劲了!
这男人在如此烦闷的情况下,手脚还不老实,把头埋在万云胸口,又把她的手往下拉去,一上一下地滑动,闷闷地哼着,带着浓重的欲求不满的嗓音问她:“小云,什么时候才能好?它都快等一年了。”
“周长城!”即使已经生了孩子,两人赤诚相见无数次,万云还是容易了脸上发热,用了点力气捏他下方,这下可把男人的火都勾起来了。
周长城一翻身,立即把万云压在身下,顾不上其他,毫无章法地俯身去亲吻她身上的每一寸,闻着奶香,色心大起,但被万云推拒着,听她软软地说“还不行”,周长城只好把人大力地搂住,用了点力气去压她,仿佛要把人嵌到自己身体里,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小云,你帮帮我。。。”
闹了好久,周长城才起来换裤子,又从保温壶里倒出水来,拿了一次性的小手帕给万云擦手,那水壶里的水本来是给儿子泡奶粉的,现在倒让他爸爸倒出来给他妈妈洗手了,真不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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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云生了孩子,各处的朋友都打电话来道喜。
江曼说现在年底了,她公司要跟各客户对账,实在过不来,就让葛宝生做代表来看孩子,她则是要等过了年才有空到深圳来的,让万云可千万等着她。
朱哥和冯丹燕那头也有好消息传来,他们在琶洲找到一块住宅地皮,已经跟当地村民洽谈买下来,地花了十五万,在办手续中,朱哥准备自己组施工队建楼,反正一切都是现成的。
“阿云,你还记得前几年,朱哥被杀千刀的钟大海打破脑袋的那次吗?”冯丹燕的大嗓门在电话那头响起,“就是靠近广交会馆的那栋烂尾楼,老天有眼,他们村委拖了四年,终于开口说要重新搞了!我们新买的地皮离那儿十多公里的路,要是真能落成,他们赔朱哥的商铺,我就拿来做商店!”
“那可真是好事!”万云一直记得这件事,当初朱哥后脑勺都开瓢了,还欠了不少债,丹燕嫂跟他一起熬过来的,“什么时候能建好?”
“还不知道呢,现在只是有人起了个头,你也知道,这种集体的东西,不开个三十轮会,最后都出不来结果。”冯丹燕其实也有点没底,但终于有人在提起,好过之前一直沉寂没响动,“还有人问朱哥要不要继续承包这栋楼,但朱哥说这栋楼克他,他不想接这个工地。”
万云觉得好笑,可又觉得有点道理。
丹燕嫂继续说:“不过我和朱哥商量过了,家里三个孩子,商铺只有两个,要是那栋楼真能建成,我们就多赚钱,买一个给小妮儿当嫁妆。别看现在那儿还是农田,等小妮儿长大,肯定就旺起来了。”
万云摸摸横睡在自己旁边的周之慎,阿英姐给他穿了厚厚的小袜子,胖乎乎的很可爱,看得人心里发软,原来当父母是这样的感受,一切都想着要考虑孩子的眼前和未来,朱哥和丹燕嫂如此,她姐和姐夫对甜甜也这样,其实城哥昨晚说想自己做生意赚钱,是为了自己,可也是为了孩子和家人。
“丹燕嫂,你和朱哥是越来越好了。”万云打趣她。
冯丹燕根本不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她“嗐”一声,认下这声赞同,又跟万云说起其他事情来:“朱哥不是一直在跟工业区那个拉哥搞关系,想包下他的工程吗?”
万云的心揪了一下,不免又想起工业区的那场骇人的大火:“那头怎么样了?”
冯丹燕在电话那边都摇头:“哎,阿云,以前朱哥老说我头脑简单,我现在才发现,不是我太简单,是别人太复杂了。你看,其实就是要重建三栋楼,拖拉了一年也没下文,那地方还在工业区那块值钱的区域,本来应该很快速就能建起来,可从年初,一直争到年底,拉哥也没扯出个结果来,产权太复杂,顾虑太多了。我听朱哥说,出得起钱的不愿意拨款,出不起钱的又催促着快点重建。”
虽然那头的事跟万云没什么关系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可惜,多好的地方,拉哥这回真是损失惨重。至于那几个纵火的人,在今年七月份的时候已经判刑了,因为没有抓到背后挑唆的人,主犯判刑二十五年,三个从犯判了十六年,已经在服刑了。
可这几个人都没有给拉哥和当初商户的老板,包括被烧死烧伤的人一丁点儿赔款,所有人都只能自认倒霉,各自养好伤口。
想到这里,万云挂断了冯丹燕的电话后,让阿英姐出门买菜去一趟快餐店,帮她把万风喊回来,万云让万风去找个正规的保险公司,买个价格中等的商铺保险,费用一年一年地续,她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没一会儿,万云给在上海的林彩虹拨去了电话,前两日彩虹打电话过来,万云正焦头烂额给哇哇大哭拉了一兜的周之慎换尿布洗屁股,两个朋友只是说了几句话,就说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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