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已经给周之慎强硬灌了小半碗的药水,现在孩子正抽抽噎噎地哭着,看样子又哭累了,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阿英姐的感冒还没好,不能跟小孩儿接触太久,万云已经让她回房睡去了。
周长城看万云抱着孩子靠在床头,硬撑着精神哄人,快步走过去,伸手接过已经无力反抗这个“陌生爸爸”的周之慎,把他抱在怀里拍,哄他睡觉。
万云看丈夫一眼,本想说几句什么,最后都无力了,只能把孩子交给他。
万云小声地说:“等会儿他不肯睡,你给他喂点水。”
“好,我看着他,你快睡。”周长城看万云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心疼地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脸,让她睡里面,轻轻亲一口,“辛苦你了。”
万云本来只想眯一会儿,跟周长城换手带孩子的,谁知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周长城正抱着周之慎,盖着小毛毯,缩在客厅的小沙发上,父子俩儿都发出轻微的鼾声。
阿英姐起来的时候闹出一点动静,都没吵醒他们两个。
经这么一病,周之慎咳了几日,又灌了几回药,每次喝药都哭得惊天动地的,身上养出来的那身奶膘消了一点,抱着都不坠手了。
那日阿英姐心血来潮,拿着买菜用的杆秤把周之慎提起来称:“啊呀,宝宝瘦了三斤。”
这可是全家的心头肉,桂老师最心疼,赶紧搂着孙子:“多给他喝点奶!”
周之慎是母乳和奶粉混合喂养的,万云奶水一般,前阵子忙的时候,她就想慢慢戒掉母乳喂养,只喝奶粉,也好解放她出门的时间,但孩子病了这么一场,她决定还是要再多喂几个月。
生孩子,养孩子,真不是一句话随意说说就行的,父母也要随之做出许多的时间让渡和妥协,并且只能自愿。
周之慎这回生病之后,让周长城很是惭愧,他心里很爱这个孩子的,也正是孩子的出生,直接促使他离开昌江出来创业,但孩子生病时却不能陪伴着他,令周长城觉得自己的父爱是稀薄的,所以他决定,往后每一天都要回来看一眼妻子儿子。
五月份的时候下了几场雨,回南天袭来,整个空气中都是发霉的气息,桂老师又犯了咳嗽的毛病,大概是喝药喝得他心烦,就不愿意再喝,周长城只能放下手上的工作,开车带他回广州看内科。
医生检查一番,说桂春生没什么大毛病,只是最近天气太过潮湿,呼吸道较敏感,过阵子夏天来了就好了,调养的中药可喝可不喝,让周长城在家里多煲润肺汤给老人家喝。
其实或许还有另一个原因,桂老师在深圳太闷了,他大多数朋友都在广州,想要见面聚会,总是他开车来回奔波,另外也有小半年没裘阿姨的消息了,上了年纪的人,一旦没有伴侣,脑筋和身体都容易发沉。
周长城听万云说,裘阿姨可能有新的约会对象,所以桂老师有一阵都没回广州了。
思来想去,周长城还是决定给裘阿姨打个电话,至少大家可以见面吃个饭,本来他以为裘阿姨会不愿意见面,但还是同意大家一起吃个饭。
席间,肉眼可见桂老师的情志上扬不少,仿佛忘记那些不愉快,跟裘阿姨又有说有笑起来。
吃完饭,桂春生想在广州多待几天,现在珠贝村小院儿虽然维护得不错,但一些墙角地方已经开始长蛛网和青苔了,非得好好打扫一番才能住人,只能住酒店。
周长城惦记着家小,拜访完几个约好的客户,想早点回家去,一下子两难起来,他放心不下桂老师一人在广州,总觉得有责任看着他。
桂春生感觉自己不是多了个儿子,是多了个管家公,周长城和万云三日两头就检查他有没有好好吃药,叮嘱他定时锻炼,这次来广州,他也是想放风,跟朋友们开车四处钓鱼游玩,又不好意思把人赶走。
好在裘松龄让周长城先回去,笑说:“长城,你放心,我会替你看着阿桂,你回去工作。”
周长城不免又啰嗦了桂老师几句才走,让他有事情一定要给自己打电话。
“总算走了,要不是你打救我,他能从早上念到中午。”桂老师一直都很难明白周长城这么年轻的人怎么会那样多话,真是甜蜜的负担。
裘松龄笑他:“阿桂,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多少人想要阿城和阿云那样的儿子儿媳都要不到。”
桂春生也笑,又试探地问:“松龄,我在广州住几个月,你看好不好?”
裘松龄伸出刚做的秀气淡颜色的指甲,脸色要笑不笑:“什么陪不陪我,你自己决定就好。”
现在裘松龄的精神也逐渐松懈了不少,公司她交给一个远房侄子在打理,平日里就四处去看看展,看看画,她手上有钱,精神富足,也不大管公司的事了。
前阵子,她跟一个离异的同龄男士走得很近,对方对书画很有兴趣,对从欧洲回来的裘松龄也颇为恭维,交往一段时间后双方都很愉快,但对方身后的家庭成员实在太麻烦,总担心裘松龄觊觎他们在天河的两层楼房,多次对她出言不逊。
裘松龄这样骄傲的人,怎么会咽的下这种窝囊气?没两天就跟对方说清楚,不再见面了。
桂春生回来,带着原先的热情,她其实心中是暗喜的,但女人家,在什么年纪,面对爱慕自己的男人,都要抖抖架子的,反正对方也愿意接,这是一场你来我往的有趣游戏。
接着两个月,桂春生都住在广州,周长城每月都去看他一回,看他和裘阿姨关系已经修复,更胜从前,暗笑,果然追女孩子还是要花心思的,也是放下一桩心事,回去和万云还开了瓶酒庆祝。
桂老师找到新的寄托,对周长城和万云来说是大好事一件,他们原先多次提过,要把桂老师从香港找回来,结果他回来后一直在家帮忙带孩子,一直在为家里付出,家中有桂老师在,他们两口子倒是可以腾出手去忙自己的事。
周之慎年纪小,桂老师花了很多时间去陪伴他,周长城和万云很过意不去,这次他愿意在广州住一阵子,找回属于自己的交际世界,情感上又有了个新的调整,是让人很开心的事。
不过万云是被周之慎这小不点儿给缠住了,到哪儿都得带着他,只有亲眼看着才觉得放心。
新云城的生意一直都没上去,周长城把能去拜访的客户都拜访了,每个月订单没有断过,但总体报价不高,还完债后几乎没有盈利。
自从创业后,在朋友的介绍下,周长城也认识了几个跟他一样刚起步的朋友们,大家坐下来交流时,发现各有各的烦恼,厂里的现金流就是最大的问题,每个人天天都一堆的问题要去解决,有人说开发不了订单,已经失眠好几天了;还有账务理不清楚,家里亲戚胡乱插手的。
每到这种时候,周长城都很庆幸,小云坚持把每一笔账都记清楚,整个厂子虽然事情多而杂,但终究条理是清楚的。
现在的周长城,跟在昌江不停想着升职加薪的周长城,又更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这个台阶叫拨乱反正,调整一切,适应现状。
创业这种事,是没有‘功夫不负有心人’这种说法的,人是否能把这事儿做成,天时地利人和的要素一个不能少,董孝武说得对,创业是个九死一生的游戏,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都只能不停向前奔跑,绝对不能停下来,如此才有机会挤过那座独木桥。
本来周长城是想给自己五年的时间来创业,他当初和万云说,要是创业不成,大不了就回去打工,也才走了半年的路,他就已经完全放弃这个念头了。
就像之前万雪开店时,天真地说想开就开,想关就关。万云笑说等开过店,就知道只有长期坚持下去才会有长期收益,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那口气必须一直憋着,绝对不能散,只要稍微一松散,前面的努力就打水漂了。
周长城现在感受到了那种必须憋气的感觉,整个厂子的发展全在他身上,如果他的决定做错了,哪一步走错了,那所有的员工都会跟着变动,再加上家里原先给了他这样多的支持,万云没有全身心去拓展餐厅,而是把八成精力放在照顾周之慎身上,她为了家庭已经做出了很大的退让。这些周长城都是看在眼里的。
还有周之慎,年纪那样小,又那样脆弱,在他出生时候,周长城就发过誓,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也过以前那种贫困的生活。
所有的理由,既是周长城的压力,也是周长城的动力。
生意状况一般,周长城的睡眠很分散,睡梦里还能梦到老家曾经破败的房子和电机厂十几人一同睡的大通铺,但一醒来,妻子和孩子都在身边,又发现自己已经走得很远了,挣来了许多安全感,那些压力在夜里慢慢散开,他渐渐适应了与这种必须往前冲的憋气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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