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公子无需再收敛一身逆骨,他姿态肆意,目光不屑,睥睨众生。这样的神态瞧上去,令他那张本与天帝年轻时别无二致的面庞显得迥异起来。
丹灵真君携一众神官跌跌撞撞从大殿中跑到空地上,众人仰首,唏嘘、惶遽、忌惮,激愤……此起彼伏。老真君抬头直视容礼,默叹一息,矍铄的眸光中闪过无可奈何的宿命之感。
“哪里来的大胆狂徒,胆敢造次?雕虫小技,躲躲藏藏,有本事现出真身来!”天兵将领朝容礼喊话。
容礼怎么会搭理他,他收回视线,低头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脚边。手中利器向前推送一毫,混沌的少年被锐痛刺醒,一刹那的恍惚过后,抬首直直地瞪着行凶者,任凭颈间鲜血流淌而下,转瞬浸湿褶皱的衣袍。
小狐狸双目赤红,眼神凶狠,容礼的手稳稳地转动。伤口钻心地疼,少年咬破唇瓣,愣是一声不吭。幻门的画面放大了遥远的地方这残忍的一幕,狐妖额间的冷汗和脖颈淌落的血珠滴滴分明。
“嘶~”天真的小仙娥捂上了眼睛。
“魔族凶残,小心被污了眼睛。”义愤填膺的神官叱责身后的侍童。
“造孽啊,造孽!”
“蛇鼠一窝,无谓怜悯,活该。”
容礼无视纷纷扰扰,直到有人指责,“尔等魔族家丑内斗与上界何干,舞到这里来不嫌丢人现眼?”
他停下手中动作,冷戾的眸光一扫,适才出声者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家丑?”容礼挑眉,玩味地笑着,“内斗?”
“阁下何必故弄玄虚,”大司命开口,“这狐妖生死于我天界无尤,你二人哗众取宠上演这一出苦肉计,怕是竹篮子打水,徒增笑柄罢了。”
“哦?”容礼手腕下沉,伤口豁然洞开。
“呃……”少年额头青筋暴起,通红的眼尾止不住地蓄满水雾。他痛得五官抽搐扭曲,却咬紧牙关,不再发出丁点儿声响。
“既然无人在意,不妨便权当看戏好了。”容礼漫不经心地轻抖手腕,利刃在豁开的伤口处上下滑动,间或小幅度向左向右,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失手切断咽喉。
少年痛得意识恍惚,求生的本能令他仰着脖颈避免挣动导致致命的伤害。容礼用口型对他提点,“喊出来啊,之前在天宫大殿不是还会叫救命吗?怎么着,眼下便要认命了?”
白隐玉呼吸紊乱,视线模糊,“嗬嗬”作响的喉咙只能够发出气声,“你……做梦。”
“啧……”容礼一哂,刀尖横切喉结。
“唔……”少年痛苦的呜咽窒在喉口。
白隐玉阖上双眸,他大概是活不成了。也好,就死在这一刻好了。他没那么勇敢,也并非无私,只是比起被当做筹码和棋子来利用才能够获得苟延残喘的几息,他宁愿即刻赴死。
“住手!”一人匆忙赶来,粗声爆喝。
容礼手腕一顿,不是他要见的人。
“将军,”他淡淡地打着招呼,“别来无恙。”
“你住手,放开他,先放下。”风鸣没心思与之虚与委蛇,“有事好商量。”
“好商量……”容礼失笑,“将军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在下要的,将军给不起。”
风鸣被他怼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容礼要什么,他心底明镜一般。可这小狐狸不能死,不然……殿下这几日的态度,他还有何不明白?
将军左右为难,“你杀了他,亦是徒劳。”
“怎么会徒劳?”容礼面色狠戾,吐字缓慢而清晰,“心尖上的人和心尖上的血,总要舍一个吧?”
“你!”风鸣未料到他竟如此直白地于大庭广众之下口出狂言。
人群先是一阵静默,大多数人并未当即听懂容礼话中深意。继而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急欲以他人之口否定自己的荒诞猜测。
直到突然一人脱口,“他的意思是要取小殿下的心头血?”
“住口!”大司命断喝,“九重天上,岂容魔物如此放肆。”
“就是,他莫不是疯了,以这么一个小妖孽的性命要挟殿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异想天开。”
“要杀要剐你倒是快些下手,二人这般磨蹭,难道是在做戏不成?”
“闭嘴!”风鸣恨不得封了这帮人的嘴巴。
“你说话作数吗?”容礼好整以暇地对催他下手的神官发问。
“吾,吾……”神官被将军的眼刀剐得战战兢兢,转头求助,“请真君做主。”
天帝不至,小殿下未临,诸人以丹灵真君为主心骨。
容礼似笑非笑,“既然一个两个有脸做缩头乌龟,那便请真君拿个主意吧。”
“公子……”老神君畏难。
“少,废,话。”
“……恕难从命。”
“好。”
容礼手腕一转,利刃直奔狐妖心脉,毫不迟疑,断无欲擒故纵之意。
“慢着。”一道火光随着话音而至,径直冲撞在幻门之上,击玉敲金,火花四溅。
神魔大战(五)
南天门上空,如洗碧空被浓重的魔雾层层叠叠地遮挡,万里无光,沉闷压抑。魔雾的正中开启着幻境大门,门中景象好似就在众人眼前上演,行凶者目光中透出的冷戾残忍,人质痛楚颤抖着低落的冷汗,寸寸分明,分毫毕现。
小殿下未披战甲,宽衣薄衫,墨发如瀑,立于众神之前。玉树临风的背影如一柄挺拔笔直的利剑,斩不断,压不弯。
诸位神官偷偷松了一口长气,自觉地退后几步,姿态恭敬,但心里的底气随之膨胀起来。近五百年来,他们早已习惯仰仗身前的这位少年神君,降妖除魔无往而不胜。只要战神殿下出马,便是上古穷奇梼杌作乱,亦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