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灵真君脑仁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有过先天帝未娶未育的前车之鉴,若不是尚有小殿下镇守大局,这六界怕不是已然翻了天去。神殿百官心有余悸,断无可能放任殿下娶男后,后患无穷。
“确有不妥,”真君硬着头皮劝道,“此一时彼一时,殿下继位之后……”
承曦打断,“吾并无此打算。”
“什么?”丹灵真君一时未反应过来。
承曦平静道,“吾无意承袭天帝之位。”
老真君如临大敌,“人间那一亩三分地尚不可一日无君,何况九重天上,殿下三思。”
承曦淡然,“真君稍安勿躁。”
“殿下!”老神君哪里安得下来。
承曦不为所动,“下界百废待兴,各自为政,并无不妥。天界动荡不平之际,吾也无有即刻撒手不管之意。”
丹灵真君据理力争,“帝位虚空,不仅对下不利安抚四海五岳,对上有违天道,怕是降下天罚,悔之晚矣。”
“天道?”承曦冷声,“天道若是至圣至明,六界无不可为尊为帝者,吾怕是尚不够格。”
“这……”话至此处,老神君已是一头冷汗。这些年下来,若是再看不懂小殿下脾性,他也算是白活了。
“殿下说的哪里话……”丹灵真君适时转移话柄,“老朽也是为殿下考虑,狐族向来眼高于顶,年轻人虽有两情相悦之根基,但毕竟您二位皆乃天族贵胄,婚事牵涉重大。若非天帝纳妃,殿下打算以何规制前往提亲?”
承曦略微迟疑,“战神结侣,凤栖殿迎主,如何?”
小殿下于婚配琐事之上,毫无经验。他自己并不看重虚礼,但绝不能再让自己的人含冤受屈。之前形势所迫,小狐狸多半留了心结。依他本意,他随之隐居狐族仙境或是返回下界亦无不可。只是,六界秩序方兴未艾,他短时间内做不到全然撒手。
但婚娶一事,他已翘首启足过久,无谓再等。
丹灵真君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为难道,“不好说。”
承曦虚心讨教,“神君此话怎讲?”
老神君循循善诱,“殿下诚心一片,天地可鉴。然则,那狐族三王子归家不久,正是母慈子孝拳拳情深之际。先不说人家暂且是否有婚配的意向,单单是……”真君顿了片刻。
承曦起身,肃然一拜,“承曦愚钝,于人情世故才智浅薄,身后亦无长辈指点,唯请神君不吝赐教。”
“哎呦呦,”老神君赶紧伸手,“殿下,您这可真是折煞老朽也。”
其实,耳濡目染,小殿下怎会不擅驭人之道?
丹灵真君无可奈何,诚心诚意道,“殿下,若是其余仙门殿府,用不着您出面,老头子我跑一趟,定然水到渠成。不过……”以往承曦婚事拖沓,皆因诸般错综缘由。如今大局已定,殿下又是绝世之姿,抢着嫁入天宫者,恒河沙数。
可,偏偏是那狐族……
神君喟叹,“恕老朽直言,狐族心高性傲,素来并不亲近天庭。幼子方归,之前……之前又曾与天界多生龃龉,伤神伤身。”不说其他,便是那九道天雷之刑罚,狐王狐后那里岂会善罢甘休?先前为幼子正名之举,依天界律制,本该先行奏请天宫审议,请大司命测算吉日,殿下诏允,方可施行。人家压根先斩后奏,丹灵真君从中斡旋,诸事繁杂,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但狐族态度,从中可见一斑。
“得殿下青睐,阖该知足不怠。但狐王爱子心切,情有可原。据说狐后及另两位王子性情率直,护短也是出了名的。”神君提议,“不若,由老夫走一趟,稍作铺垫,何如?”
他的老脸被打一巴掌也就打了,若是殿下直接提亲遭推辞,这九重天的面子可就丢大发了。而且,殿下婚事岂可儿戏,天妃还是天后暂且不论,就算是战神仙侣那也非同小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老神君眼瞅着硬拦是拦不住,只好迂回拖延,再做权宜之计。
承曦默然沉吟,未置可否。
丹灵真君添砖加瓦,“吾以探伤为由,多带些天宫独有的珍宝丹药,足表诚意。届时,老朽与狐王透个口风,转达殿下心意,予以三思之间隙,以示尊重,总好过径直寻上门去。”也免了当面被拒的忧患,留有后路。
承曦又是久久不语,末了点了点头,“多谢神君提点。”
倏忽三日,战神殿下交接天庭诸事过后,清点家当,满载十驾天马銮车,仅携无忧一人,浩荡而去。
丹灵真君于南天门外苦口婆心,欲哭无泪。谁知他一番口舌费尽,竟被小殿下全盘理解偏了。
芥蒂未解,不宜鲁莽提亲,小殿下倒是听进去了。因而,他遍携全部私产,以表歉意。之后,再亲自求娶。
至于所谓退路余地,承曦压根没想过,不需要。若是不得谅解,他便予取予求,任由发落。父母兄长这一关,他闯定了。至于小狐狸自身,他也并无盲目乐观,气是一定气到了,也把人憋屈损伤过了,无论是否身不由己,后果都该由他来扛。自己认定的人是什么性子,承曦了如指掌。他打从心底里不愿白隐玉善罢甘休,最好狐族从上至下由内到外都不要轻易妥协,为难责难,都是他该受的。
于恩,于理,于情,皆为他欠人家。
一趟不行,他就来十回百回。一日不得圆满,他便能待多久待多久。花言巧语忏悔屈膝那一套做不来,要杀要剐总归扛得起。总之,弱水三千他只认准那一只小狐狸,君心匪石,死生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