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就搭成的祭台一侧,来宾们早已济济一堂,前排空着的座位自然是为梧桐顾淮修等留下的。
百姓们醇厚朴实,谁切实为他们做了实事,谁才是他们心目中的真君子大英雄,他们原本就已经对顾淮修二人敬仰有加,而刚刚又见他不费一兵一卒,便叫魔族的人全数退去,对两位仙君的崇拜感激之情就更加浓烈了。
要是仙盟和魔族打起来,破坏了今日的开海祭典,那这一年渔民就不要指望好收成了,更何况打来打去,遭殃殒命的还不是他们这些老百姓!
因此,当梧桐顾淮修登上台时,全场欢声雷动,与姬龙柏一行入座时稀稀落落的掌声对比不要太惨烈。
姬龙柏坐下时,脸黑得能刮下一层碳灰来。
梧桐原本是抱着极大的兴趣来观赏开海祭典仪式的,然而此刻,任凭下方海神祭舞跳得多么欢实,他的注意力却一次次划走,心中来回纠结。
要不要将传递消息一事告知顾淮修?
脑中浮现出今早的那一幕,顾淮修搂着他问:你,可愿信我?
梧桐甩甩头,他不想令兄长担心又没有错,而且现在问题都已经解决,只待一月之后皆大欢喜,与不与顾淮修言明都不重要了。
他望向二哥的方向,赵棠赵景父子刚好隔在中间,他只看到二哥正襟危坐的板直的侧影,并没有往他这边看来,于是又转回头,自己都没有察觉地叹了一口气。
“为何心神不宁?”耳侧顾淮修轻声问。
他和顾淮修的椅子并拢一处,与其他人座椅以小桌隔开不同,可见赵家父子还是很细致用心。
梧桐目不斜视,果然是一点点情绪都逃不过顾淮修的眼睛,他一贯心中藏不住事,不喜欢这种愁肠百结的状态,于是寥寥应道:“觉得累。”
“那我们就先走?”
梧桐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顾淮修牵着他起身,赵棠自然是一番询问挽留然后安排飞船再将两位仙君送回。
期间梧桐什么也没有说,只机械地跟随顾淮修的步伐离开,直到走下台子,二哥那边都没有朝他们望一眼。
梧桐颇无聊地左瞧右瞧,忽然问:“咦,凌飞呢?”
“哦,我安排他去处理点事情。”
“何事?”梧桐脱口问,马上觉得不妥又道:“要是不方便不必说。”
顾淮修一笑:“没有什么不可与你讲。我命他跟踪赤鳌,查清假冒之事。”
“赤鳌,那个二殿下?”梧桐问,其实内心被“没有什么不可与你讲”刺了一下。
顾淮修点头,接着似有意又无意地问了一句:“那个纸团,你是故意扔的?”
“银桑,一个月难免生出变故,这一次机会难得,我今日看那魔头外强中干,趁他尚未离开仙域,你带人去拦截,逼问出梧桐的下落夺回珠天珏。”
刚刚在看台落座,姬龙柏就倾身低声对姬银桑说。
见姬银桑只是望着前方一动不动,姬龙柏皱皱眉头:“银桑?”
姬银桑握着座椅扶手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指节泛白,忽然他一咬牙:“三弟压根就不在他手上。”
“你说什么?”
姬银桑转向姬龙柏:“大哥,小梧仙君,就是三弟。”
姬龙柏转头往梧桐那边望,姬银桑阻止:“不要去看。”
姬龙柏回头,眼睛眯起来,认真地看了姬银桑片刻,严肃道:“你如何得知?”
“是三弟自己告诉我的,我们自有传递信息的法子。”姬银桑道。
姬龙柏沉吟片刻,慢慢道:“……那几句听来不知所云的话?”
银桑默然,显然便是默认了。
又一阵沉默后,姬龙柏道:“那他为何不在一开始就告知你我?”
姬银桑摇摇头,“不知,我想三弟是有苦衷,怕我们担心才冒险传信,他说他现在是安全的,但又不知为何不能暴露身份。”
姬龙柏眉头重重拧起,“你可知道,仙门中并无一个叫‘落英门’的宗门,如此看来,那个谷仙君的真实身份,也很值得怀疑。”
姬银桑:“三弟不是被那魔头掳走了吗,魔头是谷仙君的手下败将,难道是谷仙君救了三弟?可那又为何不能说呢,而且……三弟怎么会跟他成为道侣,莫非……是被迫的?”
说到这里,姬银桑凤目圆睁,又急又怒。
姬龙柏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冷静,“若小梧仙君真是三弟,我看他对那谷公子也并非没有情意,说实话,谷公子修为顶尖,除了相貌略逊,倒也不是配不上咱们三弟。只是性情吗,终是傲慢无礼了些,空有一身本事,恐难为我们所用。”
“他如何能配得上三弟!”姬银桑忿忿道,原本他就为自己逊他一头耿耿于怀,如今见他竟然连最疼爱的三弟也抢了去,自是又憋屈又难受。
“不行,我找他去!”银桑一拍扶手站起,那边,顾淮修和梧桐已经离开。
“莫要冲动。”姬龙柏出言阻止,“你也说了,梧桐现在不便暴露身份,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姬银桑此时才转向另一头已经空了的两个座椅,叹了一口气:“大哥,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在顾淮修问是不是故意扔出纸团时,梧桐心中突地一跳,一下子紧张,抬头对上顾淮修,喉咙有点干:“什么?”
顾淮修嗤一声轻笑,抬手拂去他额前碎发:“怪我,早该接过来,一路攥着都没找到地方扔,烦了不是。”
“啊。”
原来不是被发现,梧桐松了一口气,但仍是愣愣看着顾淮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