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钰不留痕迹,在换气途中把嘴里的话转了个弯:“正好都是我认识的人,我留下也方便给你们搭个桥。”
“用不着。”宁文斌却一改往日的态度,眼?底的笑意消散不少,径直对着一旁等待的研究员道,“带他?下去吧。”
“等一下,”刚回温的氛围直接降至冰点,宁钰灵巧地避开研究员过来拽他?的手,反问道,“刚才不是说没什么?可?隐瞒的吗?你们要聊什么?,为?什么?要避着我?”
“宁钰。”宁文斌没有回答,却道,“听话一点。”
“很多问题没必要非问出个答案,你只?需要知?道,爸爸是在保护你就够了。”他?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听着却让人有些无名的烦躁,“而且,你的这位朋友,想必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吧。”
局面开始渐渐脱离掌控,宁钰的眉心?紧锁,情绪像是被加了道压力阀般无从释放,他?吸了口气,正准备再次辩驳,那道熟悉的低沉嗓音就在他?身旁响了起来。
“没事。”
嘴里的话在这一声中融化消散,宁钰回过头?,看?见?李鸮那对一深一浅的眸子正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短暂开合的唇齿如同过去的每一次那般,沉稳且不容拒绝道:“去吧。”
宁文斌示意了一个眼?神,那研究员便再次伸手拉了拉宁钰,生生切断了他?们之间片刻的对视。
宁钰难得沉默了下来,他?迟迟才挪开的视线中掺杂着一道复杂的不满,可?直到最后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跟着研究员闷闷地回过了身。
隐晦的情绪随着脚步落在通道的拐角,李鸮沉默地看?着那道身影被墙身阻挡,这才重新将视线回正,不留任何?情面地直盯向宁文斌。
“李鸮,是吧?”宁文斌又重新提起烧热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你跟宁钰是怎么?认识的,你也是快递员,还是有什么别的契机?”
李鸮站在原地,视线始终平淡无波,并不打算回答。
“好吧,反正说不说结果都一样。”宁文斌倒也不觉得尴尬,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我也尽到我的地主之谊了,基地原本是不会允许外人停留这么?久的,你们进来的时候,应该也有人告诉过你们规矩了。”
回想起最后一道哨岗后异常顺畅的进城小路,李鸮微微眯起眼?,启声道:“不用提醒,我们本来也没打算多留。”
“你们?”宁文斌持着茶杯的手一顿,像是才反应过来他?在提谁,一下子哈哈大笑起来,“谁说宁钰会跟你一起走?他?是我儿子,他?本来就该留在这里。”
“未必。”李鸮道。
二人头?天夜谈的内容依旧清晰,他?也亲口向宁钰许下过承诺,既然宁钰的想法决定已经足够明了,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他?独自留在这里。
“无所谓,你会这么?认为?也是情有可?原。”宁文斌呵呵轻笑,也不把他?的话当回事,“我应该也不用再强调一遍,他?来这儿是为?了什么?吧?”
李鸮面不改色:“那又怎样。”
宁文斌手里的茶杯一晃,杯中的茶水险些溅了满手,他?搁下杯子叹了口气,沉默片刻才道:“……也是,当然不能指望你们外面能有多高?的文明水平。”
“不过既然宁钰已经回来了,我作为?他?的父亲,当然要好好引导他?是非对错。”宁文斌站起身,刻意走到了李鸮对角线的角落,默不作声地和他?拉开了距离,“我是得谢谢你把我儿子平安无事地送过来,但是之后的事,也请你不要再插手了。”
“他?说了,在找到林博士之前不会留下。”李鸮完全无视他?明里暗里的针对,直白道,“你干涉不了他?的选择。”
宁文斌却像是听见?什么?笑话般冷笑一声:“我干涉不了他??我是他?老子,他?能不听我的?”
李鸮的眸光一暗,淡漠的视线中立刻散发?出了不加掩饰的不快。
“呵呵,林博士……”宁文斌在场地中自若地踱起步,他?抬起眼?对上李鸮的视线,却又屡次状似无意地绕到了余铮身后,“你认识她。”
察觉到他?话中的试探,李鸮仍然保持注视,没有任何?回答。
“看?我这记性,差点忘记了。”宁文斌如同恍然大悟,伸出食指在半空点了点,脸上再次挂上了那副胜利者的表情,“宁钰之前说过,是你带他?找到的jonas吧,那你知?道林雪雁也不奇怪了。”
“哦对,”他?避开李鸮的审视,故作感慨地托起下巴,“按你们林博士的叫法,我应该喊他?——”
“白鸽。”
异色虹膜中的瞳孔在名字出现的刹那短暂地收缩聚焦,李鸮蹙起眉,紧盯着宁文斌的视线越发?寒凉。
宁文斌再次踱步而出,带笑的眉眼?完全是一副回忆往昔的模样:“他?竟然还活着?我还以为?他?早死?了呢。”
“既然是你带宁钰过去的,那你肯定也看?到了,他?见?到宁钰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了吧?”
“惊讶,怨恨,还是懊悔?”宁文斌的嘴角笑得都有些变形,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迎着李鸮的凝视,无意识地嘲讽出声,“他?梦中情人的孩子冠着我的姓,流着我的血,他?呢?他?只?不过是个死?也不敢把话说出口的懦夫而已。”
上扬的尾音在空旷的会客厅内回响,李鸮压低下颌,那对似乎没什么?情绪的双眸依然平视向前,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虚握,显露在外的半截小臂上攀着几道隆起的青筋,而在层层涌动的血管之中,却流淌着强行压下的沉默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