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钰划落的笔头一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喊道:“……林落,暂停一下!”
音画短暂地静止了下来,林落放下遥控器,有?些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宁钰却紧抓住手?中的笔,他晃动着视线,像是如临大敌般,哑声道:“……你快退五秒。”
录像往前?倒退,画面中心的图案转换至播放的三角,坐在房间中的众人保持着安静,就听见林雪雁再次淡然道:“当最上层的主脑被?摧毁时,权限会交由新任主脑,而与?旧主脑相关的所有?连锁反应,就都会和它一起毁灭消失。”
宁钰一下子?怔在了原地,没?有?说话,只是直愣愣地望着屏幕后方的母亲,开合起唇齿,试图再提出?一个疑问。
视频在继续向后播放,林雪雁果然没?有?结束当前?的话题,她像是无比了解自己孩子?的心绪,肯定般朝着镜头点了点头,随后,就彻底浇灭了宁钰心口的最后一把?火星。
“没?错,毁灭消失。”
“所以因旧主脑辐射而生的所有?嵌合体,也同样?包含在内。”
因为你,我想相信。
深夜,实验楼的办公室依然灯火通明。
宁钰按下遥控器上?的重播按钮,将屏幕上?的视频反反复复地播放了一遍又一遍。
林雪雁的身影倒映在他满布血丝的双眼中,她的语速不?慢,却永远保持着冷静与平和,也?始终都在不?厌其烦地解释着计划中的种种关键点。
屏幕的光亮有些涩眼,宁钰埋下头,草草抹了把发酸的眼睛,就继续在那堆档案中排查起相关的记录信息。
这段时间,除了按计划对能力进行针对性特训,宁钰就会跑到?办公室,把林雪雁留下的资料和录像,来来回?回?地琢磨研究。
即便已经能一字不?落地复述整支视频的内容,他却还是?担心自己的记忆会有遗漏,像是?强迫一般,硬逼着自己确认每一秒的细节,不?时还会翻出资料反复比对。
他清楚自己没有重选的机会,打从一开始,他手里的题目,就明摆着是?一道一目了然的单选题。
要?么选择牺牲李鸮他们换回?世界,要?么什么都不?剩,所有人一起玩儿完。
说不?动?摇是?假的,宁钰清楚自己的想法,也?知道自己归根结底,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他根本没有那么大的魄力,也?没有那么宽广的胸襟,愿意拿排除万难才在一起的爱人,去换取一次重启世界的可能。
他许诺了母亲的遗愿,也?接过?她的衣钵,肩负起了所有的重担,可当?残酷的指针指向他的身旁,他却还是?没法像自己预期的那样坚定立场,甚至连保持最基础的冷静都无比吃力。
他原本从不?怀疑自己所坚持的意义,却在一次次破灭的设想中,眼睁睁看着所有的推算,都不?约而同地走向同一个答案。
毁灭,消失。
蜂巢意识的紧密连接让所有的辐射产物都受制于主?脑,而在主?脑消失的瞬间,一切因它而生的产物都会一并消亡。
就像切断电器的电源一般,每条相连的电路,都会失去支撑它们运转的电力,生物的生命也?是?同样。
而对于嵌合体而言,毁灭主?脑后的具体影响暂时还无法考证,可基于种种数据论也?不?难推测,他们的结局,大概率就是?与主?脑一同面对毁灭。
即便死里逃生,留下了一部分的生命体征,也?会永久失去意识,成为植物人直至彻底死亡。
这条单项道,似乎不?管怎么走,都是?一条有去无回?的不?归路。
偏偏李鸮和林落这两个受到?直接影响的人,平静得都有些异常,他们几乎没什么波澜,就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定局。
可宁钰始终不?甘心,也?不?想就这样束手就擒。
他把所有精力都埋进了搜寻之中,不?顾白?天黑夜地超负荷运转,只为了找到?能切切实实保全所有人的办法。
身体的疲惫已经没有余力再去维持表面上?的状态,明显到?连杨飞辰都看不?下去他那对挂青的眼圈,跑来劝了无数次,却还是?没能打消他继续拼命的念头。
想来也?不?难解,杨飞辰对嵌合体的了解几乎等同于零,于未来会发生的事也?都是?一知半解,偏偏宁钰和小队的其他人还都默契地瞒下了真相,只说这一路九死一生,让他帮完营地的工作就回?候鸟报道,最后果不?其然收获了一枚怨气冲天的平地惊雷。
只不?过?宁钰有些意外,周围的所有人包括林落和鬣狗,都来劝过?他放手、别这么折腾自己,可李鸮却从没说过?让他放弃,反而还陪着他一起,不?分昼夜地在一遍又一遍重复的机械式工作里,寻找那几乎为零的可能性。
他想着想着有些走神,心口发着热,不?自觉就看向了身旁不?远处的人。
受到?异化基因的影响,李鸮的状态并没有太大波动?,他异色的双眸仍在快速扫阅着档案中的文字,完全看不?出半点疲态。
那只浅色的眼睛被台灯映得发亮,透彻得像颗明橙色的琥珀,似乎是?察觉到?宁钰的视线,扫读的目光换了方?向,与他隔着不?远的距离,静静对视了半晌。
见他没什么反应,李鸮微微一挑眉:“怎么了?”
“……没事,洗洗眼睛。”宁钰眯起眼,疲惫地扯起一个笑?容,他支手托起昏沉的脑袋,明目张胆地打量起对方?,“我在想,要?是?没有天灾就好了,我们说不?定还能有我们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