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却破天荒地环住了杨飞辰的后背,浅棕色的眼睛里冒出了几丝罕见的醉意,像是?难得借着酒兴出格了几分,他朝着鬣狗摇了摇头,解释道:“……没关系,我会看住他,暂时就让他在这里多睡会吧。”
鬣狗没回话,沉默着挑起?眉,就见他装作不经意地放下了手,像是?在壮着胆子,又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酒。
她了然?地哼笑一声,没再多说,就径直推开了驿站的大门,在一声淹没在嘈杂中的叮铃声里,独自走进了有些寒凉的夜风。
夜晚的皎月很亮,甚至比明?晃晃的大厅灯光还要盛上?几分。
大厅内的笑声和叫嚷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却还是?会时不时地渗出砖层间的缝隙,倾泻在空旷的水泥地上?。
鬣狗吹着凉风,抬头望了会儿?有些晃眼的月亮,才习以为常地伸手摸进外套的内侧夹层,掏出了一只斑驳的金属小?盒。
盒子里只剩下了最后几支烟,卷起?的烟纸像是?已经许久没有被动过,透着一层明?显的烟油,裁切规整的边缘甚至还有些返潮。
她盯着那些烟看了许久,最后,还是?伸手拿出了一支,用最后的火柴点燃了烟头。
裹着热意的尼古丁漫过鼻腔,不算浓郁的烟雾随着她微微落下的手,渐渐飘散在了冷空气里。
鬣狗沉默着望向不远处黑暗的沃土区,心?情却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要平静许多。
她曾想象过无数个重逢的场景,也幻想过无数个没有道别的结局。
她不敢承认,却也无法否认自己?的爱和恨,只是?每每当她准备好足够尖锐的质问,都会在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立刻溃不成军,甚至一度让她恍惚地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秋天。
明?黄色的光亮在指间忽明?忽暗,鬣狗又深深吐出一口烟,像是?在借着烟气的掩盖,长长叹了口气。
灼烫的温度在不知不觉间烧到?了指侧,她被突然?出现的刺痛唤回神?,才发现那烟抽了没几口就已经彻底燃尽,顿时有些扫兴,干脆就伸手抛下地,一边抬脚碾灭,一边又重新叼上?了一支,打?算再多消磨一会儿?时间。
只是?不等再将烟点燃,她就发现原本盒里的火柴已经全部挥霍一空,正摸索着身上?的其他工装袋,就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响动。
伴随着咔哒一道脆响,一簇火苗就从一只伸来?的打?火机上?冒出了尖。
鬣狗的动作停在原地,她回过眼,和来?人静静地对视了片刻,才侧过头,借着不大的火苗吸燃了嘴里的烟。
火苗熄灭,她特意背过身,朝着空旷的方向呼出了第?一口白气,才缓缓回过头,重新看向了借她火的人。
“谢了。”她两指夹着烟,语气不浓不淡,“你是?这里负责人的女儿??”
穆安竹收回打?火机,朝她轻轻点了点头:“屋里在分酒,你不进去喝点吗?”
鬣狗侧过头,抬指掸了掸烟灰,随意道:“不了,没这个兴趣。”
“知己?啊,姐姐。”穆安竹眼睛一亮,紧接着就自顾自地抱怨起?来?,“我也不喜欢凑这个热闹,这种局一般也都是?丢给宁钰和老头,他们喝他们的,我反正能落个清净。”
鬣狗挑起?眉,又偏过头呼出一口烟:“你和宁钰是?青梅竹马?”
“差不多吧,我俩七八岁的时候认识的。”穆安竹有问有答地回应着,答完却又有些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他是?我朋友的儿?子,你和他是?同辈,所以按辈分——”
烟草燃尽,鬣狗踩灭了抛落的火星,她伸手落进了外套的口袋,望着漆黑的天际线,轻声哼笑着。
“你喊错了,我当不了你的姐姐。”
不再食言。
欢庆会的余温一直热到了?后?半夜,朗月已经高高悬空,驿站内的兴头却也才刚刚烧得旺盛。
所有人的劲头好像都不会停歇,大厅里的人群睡了?又醒,刚一睁眼,就又精神百倍地加入了?下一波欢闹。
厅内厅外的酒水一波接着一波,连驿站空地上的篝火都补了?好几回,而随着一声召集的吆喝,那些围在火堆边的人就又一呼百应,接连推搡着重新冲回了?驿站大厅。
人群转移了?阵地,篝火旁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两?道?并肩的身?影。
不再滚烫的火焰被月色铺了?层冷霜,烧红的木料噼啪作响,落在长夜之中并不真切,没多久就被大厅里传来的热闹声响淹没得彻底。
有些发凉的夜风吹散了?体温,宁钰微微阖着眼,看着摇晃的火焰,试图让寒意清醒清醒自己发昏的神经。
他已经记不清那两?个喝高的长辈都怂恿着灌了?他多少酒,只模糊记得好像是?李鸮替他挡了?好几杯,那两?人才收手作罢,转头就换了?桌小辈继续霍霍。
燃烧的篝火烤得人眼睛发干,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宁钰虽然保持着清醒,可意识一直游离在外,他望着眼前的火光,耳边完全听不见任何人的呼喊。
直到一股力道?覆上他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捏回了?出走的心?绪,他才瞬间回过神,条件反射地转头看向了?身?旁的人:“……怎么了??”
见他终于有了?反应,李鸮也收回手,缓声道?:“醒了??”
“醒了?。”宁钰揉了?揉自己发麻的后?颈,停顿了?半晌,才又否认道?,“我刚刚也没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