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行被逼得不断后退,直到后背抵上树干,退无可退,他手中拐杖横于身前,冰棱撞在拐杖上,“咔”的一声碎成千万片,每一片都如刀刃飞向殷行。
“你是何人?”
他面色仍然镇定,看着面前数个时辰前还曾对妖主出言不逊之人,此刻眼神冰冷,满是杀意。
“回答我的问题。”
“上神可知道与她同行之人的真面目?”殷行这句话算得上是威胁,但却对面前之人毫无作用。
他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带着邪气的笑:“我今夜既然来了,你觉得你还能有去她面前说话的机会?”
殷行心下一沉,“老朽不知是何处得罪了公子,就算要死,总该让我老头子死个明白罢。”
“南孚若曾将一个孩子托付给赤鲤族,甚至以九转凝魂丹的丹方作为酬劳,可是后来,你们知道南孚若身死,便起了歹意,将那尚在襁褓中的婴孩扔进绝谷,是也不是?”
他眼瞳渐渐染上红色,数息之间便转为全红,颈间也有红色的纹路逐渐显现,向脸上蔓延,看上去颇为不祥。
殷行面色大变,一只手拄着拐杖才能站稳,另一只手颤巍巍抬起,指向面前的人:“你、你是魔族——”
刚说完这四个字,对方忽然暴起,出手如风般擒住他的喉咙,殷行猛地被提离地面,手中拐杖也不由得一松,落在草地上顺着斜坡滚入净湖。
他试图挣扎,一双眼紧紧盯着面前人,似是想从这张漂亮又妖异的脸上找到那丝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之感。
“你问我是谁?我倒是也想问问你们,三万年来,对你们当初所做之事,可曾有过一丝悔意?”
殷行将要窒息的脑海忽然如云雾一般掠过一张面容,外表落拓,却有股难言的潇洒不羁之态,仿佛是天生的强者,一生从未低过头,纵然遭逢大变心死如尘灰,依旧能让人见之难忘。
三万年前的短短一面,纵然他那时只是幼童也没能从记忆里抹去痕迹的那人——
妖主南孚若!
“你莫非、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不提他心中是何等震惊,对面人听得这句话,冷笑出声:“难为族长还记得,口口声声都是对妖主的尊敬,可事实上,却将他的血脉弃之幽谷,一个稚龄孩童,都能下此狠手,你们究竟是将南孚若当成妖主,还是当成死敌!”
“什么幽谷?!”
只闻得一道冷哼,他脸上的魔纹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张牙舞爪得像是即将从他身上狠扑向面前的猎物。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的诘问。
“赤鲤族不过是些修为平平的废物,却偏能供他人修炼驻颜,昔年便常遭捕杀作丹药之用,南孚若一统妖族之后,革除旧弊,禁止妖族自相残杀,以铁血手腕镇住天下妖族,才让你等弱小族群有了喘息之机,可你们呢?”
“怎么,还以为能从此高枕无忧?可南孚若身死,妖族多年纷争不休,再度陷入各自为政的乱局,夹缝里求生不易吧?”
“因他你们才能苟延残喘三万年,背弃恩主不讲忠信,也有颜面称他妖主?看来迟了三万年的报应还是来了,这一次,你们又盯上了烟蘅,还希冀于她像南孚若一样救你们于水火?”
掐住殷行脖颈的手再度收紧,面前人身上的阴沉冷漠,那张与年纪不相符合的面容,以及脸上一一道道红得发黑的魔纹,无一不在昭示着这个青年过去的三万年里,都遭遇过些什么。
殷行的眼不知是充血还是愧疚,变得通红而湿润。
面对方才的诘问,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开口求饶,只是挣扎着从喉间挤出几个不成片段的字:
“你、你这三万年,过得、可还好?”
“怎么,现在要来假惺惺向我展示你的愧疚了?不觉得太迟了些么?”
殷行痛苦地闭上眼,他想要摇头,但受制于人,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他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放心,赤鲤族我还有用,暂且不会杀他们,可你,今夜必须死。”
殷行目光中流露出痛苦的哀求,他干枯的手轻轻握住掐在他脖间的那只手,仿佛有话要说。
叶澄明不为所动。
“我不敢恳求你的原谅,当年的事、另有隐情——”他止不住一阵咳嗽,好半晌才停住,继续道,“你大概未必想听我解释,只是求你,再等一等,等此间事了,不必你动手,我这条老命,愿自绝于世,去向妖主和王后谢罪。”
“等?你将我当成什么善心的救世主不成?赤鲤族死活,与我何干?就算没有梨花妖,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殷行过分苍老的眼里流下两行泪水,他甚至不敢抬头再看叶澄明的脸。
“在你来前,我刚去见了烟蘅上神……”
“想用她威胁我?”
“她身有封印,虽不知从何而来,但上神一心想要解开,已经拿到了能解世间封印的碧竹草。”
掐住他脖颈的手不自觉松了半寸,“那又如何?”
“碧竹草如今近乎绝迹,其炼化过程十分艰险,但它生长在赤鲤祖地,这世间应该不会有比我对它更熟悉之人了。我已同上神约定,明日午时,会前去助她炼化碧竹草,解开体内封印。”他艰难地看了眼头上的月色,“现在离午时,还有不足四个时辰,我的生死不足为重,可我若死在今夜,她贸然炼化,只怕有经脉俱废、走火入魔的风险。”
“真相未明,上神性命攸关,我这有罪之人的命实在不足与之相比。如何抉择,全在公子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