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前的结论果然下得太早。
烟蘅的手搭上梨秋的脉,妖该怎么治她没学过,不过想来应当也差不多。
梨秋的情况不难探查,是受了内伤。
这个时间,赤鲤族应当还未迁回迟水山,一山不容二虎,按理说梨秋修为不俗,迟水山应当已是她的地盘,此地除了梨秋还有别的妖?
她忽而想起进幻境之前,在崇欢的摄魂术下梨秋未说完的那句话,难道是那个告诉她取赤鲤内丹起死回生的大妖?
也说不通,若是生死仇敌,对方为何会助梨秋复活她夫君,梨秋又为何会信对方的话?
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隐情。
一旁的秦永亭等了许久也不见烟蘅说话,犹豫再三还是问道:“春芽,你看出什么了吗?”
烟蘅回神,收回了手,淡淡道:“她无事,明日应当就会醒来。”妖的自愈能力极强,只要梨秋的本体完好无事,她就能逐渐自我恢复。
“那就好。”秦永亭看了看春芽,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有些说不出的陌生,春芽往常性子柔和内敛,可这几日,却好像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要说如何奇怪秦永亭其实也说不上来,不过至少从前若遇上这样的事,春芽绝不会这样冷静地坐在床边,神色镇定。
想到此,秦永亭突然有些疑惑,见春芽同他说话还需仰头,他索性将手中的灯烛放在一旁,蹲下身子来看她。
站得好好的人莫名蹲在她旁边,烟蘅只觉得古怪,便问:“你这是做什么?”
“你抬头久了脖子会不舒服,而且、你不是说过,你不喜欢一直仰着头跟人说话吗?”
春芽个子娇小,从前被村里比她高的孩子嘲笑过,她坐在田埂边哭时曾说,最讨厌仰着头跟人说话了。
这句话秦永亭一直记得,所以每次同春芽说话,他都会弯腰低头,春芽现在坐着,他就算弯着腰也比她高,索性蹲下来。
烟蘅久久沉默,专注地打量着秦永亭。
说实话,这不过是场与她无关的幻境,她是不得已被梨秋送进来的,凡人寥寥百年寿命,秦永亭于她也不过是故事里的人,她成日想的都是梨秋到底有何阴谋,至于这些人所思所想,都是既定的事,又有何好在乎的。
她这是第一次正视幻境里的一个寻常凡人。
她方才甚至还猜测过秦永亭会不会是之后见梨秋貌美,这才移情别恋,另娶她人,实在是不该。
“对不起。”
做错了事就该道歉,就算是未出口的念头也是不该,至少不该因对方没做过的事妄加猜测。
秦永亭待春芽的这份用心,至真至纯,不该被质疑。
烟蘅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去,等梨秋醒来故事自会继续发展,不需要她插手。
秦永亭随着她一道起身,眼中一片迷茫。
“为何突然道歉?”
“因为有需要道歉的事,其他的别问。”
秦永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在烟蘅身后为她照着路,外面逐渐响起说话声,离此处越来越近,听得出正是秦大娘和周氏二人。
“哎,春芽也在?巧了巧了,春芽她娘,快来,春芽在这儿呢。”秦大娘进了院子便瞧见春芽和自家儿子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眼神一亮,口中忙不迭地招呼道。
周氏正要推开自己门的手一顿,就听见了秦大娘的招呼,隔着矮墙,她瞧见春芽回身同秦永亭说话,而秦永亭弯下腰低头侧耳倾听的模样。
夜色遮掩去她面上骤生的冷意,周氏并未过去,而是径直回了自家,在踏上屋前台阶时,她偏了偏头,明明面无表情,开口却如往常一般温和:“天色已晚,就不打扰了秦嫂子了,春芽,娘给你带了些点心,还不快回来?”
烟蘅心中顿生古怪,她不动声色地同秦母寒暄了几句,随即告辞。
秦母一瞧儿子面上的怔愣,急着问他跟春芽的进展如何,推着人进了屋。
瞧见床上躺了个陌生女子,秦母心情如何,秦永亭又该如何解释烟蘅不得而知。
她回了春芽家中推开门却见周氏正端坐于桌前,脊背挺直,与往常的农妇模样很不相同,面上神情也说不出的奇怪。
见她进屋,周氏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烟蘅走过去,只在对面落座,周氏也不以为意。
虽然常年劳作,让周氏的脸上总带着股遮掩不去的疲惫,但其实细看她的五官就会发现,周氏年轻时应当是个标致的佳人。
她此刻眼中光彩熠熠,苍老的脸都显得年轻了好几分。
“春芽,这些日子娘心里有事儿,都顾不上和你好好说说话,今日得了空闲,忽然想起了些陈年旧事,眼看着你年岁也不小了,关于你的身世,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烟蘅眼皮子一跳,这不是梨秋的过去么?她充其量也就是个小配角,怎么还扯上身世之谜了?
周氏垂眼望着桌案上因年岁太久裂开的一道缝隙,有些出神,缓缓说起一段旧事。
“我幼年时因家境贫寒,被爹娘卖给人贩子,后来又辗转被卖到京城的一个大户人家,管家见我手脚伶俐容貌清秀,又和府中小姐同龄,便将我派到小姐身边服侍,那位小姐,就是你娘。我到你娘身边时才九岁,整整八年,小姐待我不似奴婢,更似姐妹。
那一年小姐十七,出城踏青,春日明媚,她在水边作画,待到画成妙笔丹青栩栩如生,可我笨手笨脚,收拾东西时不慎将画滑落,顺着山坡滚下去,滚到一位年轻公子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