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用膳吧。”
春和将御膳房新做的当归黄芪鸡汤端上桌,看了一眼仍旧在批阅奏折的边云鹭,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走到边云鹭身边,轻轻给他披上外袍,低声劝道:
“陛下,太医说了,你这样宵衣旰食是不行的。。。。。。。再怎么忙,也不能忘记用膳啊。”
“。。。。。。。。无事。”
多年来的疾病和辛劳,让边云鹭的眼睛已经不太好了。
他对着烛火看了一会儿纸上的字,没多久就只觉面前重影一片,不得不放下奏折,眯着眼睛歇了一会儿,才又拿起朱笔,继续对着烛火看,良久没有动作,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很难决策的事情,故而沉吟许久。
春和见自己劝不动,也没有办法,等药膳冷了,又任劳任怨地端去热了一遍,直到边云鹭肯吃饭了,才巴巴地打了一碗汤,递给边云鹭。
春和伺候边云鹭十多年了,五年前被边云鹭做主赐婚,嫁给了御林军统领做正妻。
这么多年,两夫妻感情很好,一直很感激边云鹭赐婚成全了这段缘分,因而皆对边云鹭忠心耿耿,春和嫁人之后也未曾出宫离任女使,依旧跟在边云鹭身边,都快和跟朋友差不多了。
故而边云鹭在她面前没什么多少皇帝架子,见春和侍立在一旁,还道:
“坐。”
他笑说:“难为你们夫妻俩这几年,一直陪着朕。”
春和摇了摇头:“陛下,这不合礼法。”
边云鹭道:“只是吃一顿饭而已,不碍事。”
春和犹豫了一下,在边云鹭的坚持下,还是坐下了。
她端详着边云鹭的神情,多年服侍的经验让她判断出边云鹭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让他犹豫不决的事情,故而试探着道:
“陛下,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按道理她不该问,但边云鹭此时身边也没有其他人能说话了,于是便点了点头:
“你看这个奏折。”
边云鹭将奏折推到春和面前。
春和在宫中浸淫多年,不可能不识字,不懂得这宫中的波云诡谲。
她没有拿起奏折,只是用视线的余光看了一眼那奏折,一目十行地阅读完,片刻后微微瞪大眼,像是有些错愕:
“中书令大人。。。。。。。。。贪污了五十万两白银?!”
“不止。”边云鹭摇头道:“他还收受了京城内富豪和地方乡绅的豪宅及田地,搜刮民脂民膏,甚至还强占了民妇。如今百姓联名上书,要朕处置他,御史台接到上书之后,不敢上报,压了足足半年,眼见死了人,民情激愤,就要压不住了,才把折子上了的。”
“啊,这。。。。。。。。”春和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怎么会这样。。。。。。。”
“朕有心想要处置中书令,但他是皇后的生父,皇后如今又有身孕,朕怕处置了他,皇后会与朕离心。”
边云鹭按下折子,没有了吃饭的心情,只双目空茫地看着前方,喃喃道:
“可是朕若不处置他,那些因此而被逼死的百姓,又有谁替他们做主呢?”
春和闻言,也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和犹豫之中。
站在边云鹭的立场来看,一边是自己的子民,一边的是自己的妻子,无论舍弃哪一方,都如同在心上剜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
疼的彻骨,痛的钻心。
偌大的殿内,一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许久,春和才见边云鹭缓缓拿起了汤碗,抖着手腕喝了一口。
皇后有孕,边云鹭已经许久未曾与秋蕴宜同房,也不再费尽心思地用紫葚汁染黑头发。
如今的他,任由白发半散落在肩头上,握着勺子的指尖因为药物的作用不断轻微颤抖,勺子碰在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而他的手背上已然漫上了层叠的皱纹,即便神态也还是精神的,但依旧掩盖不了他皮肤里深藏的疲惫。
他勉强将鸡汤喝完,就再也喝不下其他,将碗放回桌面上后,才用指尖撑着额头,轻轻揉了揉。
春和起身,想要给他按摩,却听边云鹭低声开了口,吩咐道:
“春和,你待会儿拿着诏书,替朕走一趟。”
他的声音平静,但侧脸却掩映在烛火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许久,才见他撑着圈椅,摇摇晃晃地站起:
“替朕执笔。。。。。。。传朕旨意,中书令贪污渎职,不堪大用,即日起,查封家产,打入死牢,秋后问斩。除皇后、太子及已出嫁的女眷、双儿,未知世的幼童之外,其亲族男子尽皆抄斩,其余人流放岭南,永生永世不得回京。”
说完这句话后,边云鹭顿了顿,又用低沉的声音嘱咐道:
“此事。。。。。。。先不要让皇后知道。”
“。。。。。。。。是。”
诏书下达之后,刑部尚书奉旨,连夜查抄了中书令的家。
因为证据确凿,所以经过审理之后,中书令很快就被下了狱。
因为边云鹭早有准备,所以并未让秋家任何一个人进宫面见秋蕴宜求情。
而秋蕴宜的双弟秋蕴徽早就嫁给了左仆射寒佑璋,生下了一儿一女,在查封秋家之前,他又有了身孕,寒佑璋得了边云鹭的指示,将其送到郊外的道观里静养安胎,所以秋蕴徽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于是,在边云鹭的精心刻意授意下,除了女眷、双儿及幼童,秋家成年男丁满门抄斩,监刑人正是秋蕴徽的夫君,左仆射寒佑璋。
在中书令死后,为了以儆效尤,震慑贪官污吏,边云鹭还将他们的头颅,挂在了城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