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里,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寸心木的毒一寸寸地蔓延入他的血脉、筋骨、皮肤,他的手背和脸颊很快爬满了皱纹,一双眸子也于三日前完全失去了光泽,变的黯淡无光。
他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陛下。”
直到春和出声,他才意识到有人进来,轻轻咳嗽几声,转动空茫不能聚焦的瞳仁,朝春和看去,但视线最后却只能落在春和不远处的花瓶上:
“来了。”
他动了动唇,扯出一缕笑:“都坐吧。”
春和和程朝对视一眼,缓缓落座。
“今儿是朕的生辰,朕不喜奢华铺展,往年生辰,总会去皇太后宫中坐一坐,陪她老人家说说话,用用膳。可自去年她人薨逝之后,也再没有人能陪着朕安安静静地坐着,说一说贴心话了。”
边云鹭摸索着想要拿起筷子,被春和手疾眼快地扶住:“陛下,臣来吧。”
边云鹭顿了顿,随即缓缓颔首。
春和将长寿面端到边云鹭的身边,想要喂他,却被边云鹭拒绝了:
“朕自己来吧。”
他说:“虽然朕看不到了,但用膳还是能做到的。”
春和看着边云鹭笑着安慰自己的模样,不禁有些想哭。
但她这几年已经哭的够多了,每次哭,都还要边云鹭安慰她,当下也只能强忍眼泪,拿起筷子,给边云鹭夹了一块饼餤,
“陛下,七月了,没有新鲜樱桃了,臣用荷花做了饼餤,你吃一口吧。”
边云鹭闻言,动筷子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含糊地应了一声——
但他到底,也没有吃荷花饼餤。
他就是这样的,不喜欢的东西,绝对不会去碰。
连长寿面,他也没有吃几口,午睡起来的时候,连吃下去的药都吐出来了。
春和心急的要命,去叫了太医,太医来看过,并未说太多,只是让春和去请太子。
边玉祯匆匆赶到,看见躺在床上的边云鹭,心中一惊,下意识转过头,看向太医:
“周太医,父皇他现在如何了?”
周太医道:“太子殿下,借一步说话。”
他们一起走到外殿,周太医对边玉祯道:“太子殿下,恕臣直言。。。。。。。。陛下的时候,可能不多了。”
边玉祯:“。。。。。。。。。。。”
中了寸心木的毒之后,边云鹭的身体一直不好,边玉祈出生之后,他更是大病小病不断,能撑到现在,都算是他原本体质强悍了。
边玉祯已经十六岁了,当了十多年的太子,已经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当下勉强镇定心神,只低声道:
“父皇他。。。。。。。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太医沉吟片刻,随即道:“最多,也只能到明年春末了。”
边玉祯:“。。。。。。。。。。”
即使早有准备,边玉祯的心还是忍不住一沉。
他默了默,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让太医进内殿去,在给边云鹭看诊。
他默默地走出外殿,迎面却撞见手里提着食盒的秋蕴宜,正朝这里缓缓走来。
他微微一怔,看着发髻松散的秋蕴宜,忍不住问:
“母后,你。。。。。。。。”
“玉祯,你也来了。”秋蕴宜今日跑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市场,终于搜罗到了新鲜的樱桃,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做了樱桃毕罗,给边云鹭送来:
“今日是你父皇生辰,我给他做了他喜欢吃的樱桃毕罗。”
边玉祯:“。。。。。。。。。。”
看着边玉祯欲言又止的模样,秋蕴宜脸上的笑容渐渐落了下去,忍不住问:“你怎么了,玉祯?为什么这幅表情?”
边玉祯摇了摇头,不欲把今日与太医的对话告诉秋蕴宜:
“没什么。”
他从秋蕴宜的手中结过食盒,温言道:
“母后,天色已晚,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个樱桃毕罗,我会给父皇送去。”
“啊,好吧。”秋蕴宜将食盒交给边玉祯,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边云祯再三劝走。
再走之前,他见朝鸾殿的烛火亮了起来,很快,有几个太医提着药箱,和他擦肩而过,进入了朝鸾殿内。
边云鹭的身体不好,经常会请太医来为他调养身体,所以有太医出现并不奇怪,但——
秋蕴宜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太医同时进入朝鸾殿。
他心有疑虑,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停住脚步,掉头往朝鸾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