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守贞羡慕陈以勤的出身,羡慕陈以勤入朝就做了清贵翰林,而不知地方主事之难。
历朝历代,都不缺乏想做实事的官员,但在地方势力和朝廷官员互相勾结之下,再好的国策、新政,也会变成一纸空文,而一方王朝,也就这样被一点点掏空。
以致于富者越富,贫者越贫,百姓不堪忍受,揭竿而起。
而地方胥吏,也只换了个朝代继续做吏。
很多时候,胥吏之家,远比官宦之家长久。
陈以勤在京做官二十年,哪怕上官有意为难,也总能克服,却从未亲临地方主政,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何圣上要求朝廷的阁老、堂官要有省、府、县三级主政的经验。
堂堂内阁阁老,恐怕在穆家和宛平县胥吏眼中,就和个新人一样。
估计自己两个儿子陈于陛、陈于阶,都会比他更了解胥吏的存在。
但是,几十年的宦海沉浮,也让陈以勤知道一个道理,一件事做不成,更多是因为手中的力量不够。
陈以勤想到了圣上赐下的天子剑,想到了圣谕锦衣卫、东厂配合清丈田亩的良苦用心,想来,是圣上让他在这种时候使用的。
清丈田亩,不必非要地方胥吏去丈量,锦衣卫的锦衣,东厂的番子,也能做啊。
“七爷、陈公公!”陈以勤动了呼唤。
锦衣卫十三太保之一朱七,司礼监掌印太监兼席秉笔太监陈洪,在听到阁老召唤后,连忙赶了过来,道:“阁老,何事吩咐?”
“清丈宛平县田地的事,锦衣卫和东厂能完成吗?”陈以勤撕碎了宛平县胥吏递上清丈部分田亩的鱼鳞图册,问道。
朱七、陈洪对视了一眼,默契点点头,丈量田地不是什么麻烦事,人手充足就行。
而现在的锦衣卫、东厂,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
锦衣卫是又招了新人,而东厂则是闲人太多了。
“那便交给你们了,清丈之中,但遇胥吏阻拦,杀无赦!”陈以勤心中升起了几分戾气。
朱七、陈洪领命而去。
“阁老。”
吴守贞见陈以勤没有停止清丈田亩,还让锦衣卫、东厂接手清丈,顿时有些急了,道:“万一胥吏、乡绅、富户挑动民情,激起了民变……”
陈以勤对这位年弟的告知和提醒,还是颇为感激的,开解道:“百姓从贼,皆因饥饿,百姓饥饿,皆因无地可耕,得人心者得天下,你知道什么是人心吗?人心就是粮食,就是源源不断的后备兵源。
清丈田亩、均地于民,便是夺官绅、胥吏之流的田地,而邀买天下百姓的人心,定了人心,也就无所谓其他了。”
陈以勤的身上,温文尔雅的儒士气息少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冰寒刺骨的杀气!
……
锦衣卫调来了一千缇骑,东厂调来了八百番子,拿出了制式的绳子,进入田地中,开始清丈。
这顿时引起了宛平县胥吏的不满,而领头的快手,立刻喝声道:“唉!唉!唉!你们是谁?知道这是谁家的田地吗?就敢去清丈?瞎了你们的狗眼,破了你们的狗胆!”
大明代县衙的人员配置分为官、吏、役三类,呈现出金字塔形的结构。
官:包括知县、县丞、主簿、典史等朝廷命官,数量较少。
知县负责总管一县之政务,而县丞、主簿等则分别负责劝农、水利、清军、巡辑等某一方面的事务。
吏:包括司吏、典吏、承、驿吏、攒典等,属于国家任用、在吏部注册的官职人员。
他们主要在县衙的各房科中办事,处理案牍文移事务。
役:包括皂隶、快手、壮夫等,多从事跑腿、缉捕盗贼、收税等苦力工作。
他们处于县衙的最底层,听候官吏的调遣。
而快手,指的是衙署里负责传唤官司、传递文书的差人,和负责缉捕犯人的捕役。
要是说直白点,就是捕快。
为了防止‘误伤’乡绅、大户的田地,在宛平县清丈伊始,县中的各房胥吏便打皂隶、快手和壮夫到官绅、穆家及一众大户田地头守着。
作为锦衣卫十三太保之一朱七的义子干儿,也是新晋的锦衣卫十三太保,齐大柱从浙江来到京城后,逐渐习惯了大大小小的京官和声和气的与他说话,在听到一个小捕快夹枪带棒的谩骂后,齐大柱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道:“你不知道我这身衣服?”
那快手瞧了齐大柱一眼,认出了是锦衣卫服饰,但却认不出锦衣之间的细微差别,讥笑道:“认得怎样?不认得又怎样?不就是一身锦衣皮?还当是什么?
我们穆老爷可说了,这佛经里说,人死了以后,有的投胎成人,有的投胎成了畜牲,从此殊途。
可要我说,这人活着的时候也是一样,有的人是人,有的人却是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