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宪无奈对朱衡、颜鲸示意,“坐,你们坐,别学他。”
朱、颜二人这才坐下来。
简单寒暄了两句,颜鲸望着海瑞,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道:“兄长,你为何没有取得进士功名?”
颜鲸这话,和张居正不同,没有任何轻视或侮辱之意,纯粹是不解。
大明朝科举取士,沿袭前朝故例,考的不只是文章,还有相貌,所谓牧民者必有官相,无官相则无官威。
因此,在取士时,有一个附加条件,其实也是必然条件,就是要相貌端正,六宫齐全。
譬如面形,第一等的是“国”字脸、“甲”字脸、“申”字脸。
次等的也要“田”字脸、“由”字脸。
官帽一戴,便有官相。
倘若父母不仁,生下一张“乃”字脸,文章再锦绣,也必然落榜。
海瑞是举人,考过进士,才学、能力是不必证明的,颜鲸在没见到海瑞时,还以为是没有官相的问题。
但政务堂一见,海瑞身着部堂的黑帽红服,眉棱高耸,挺鼻凹目,在堂上一站,就凛然生威。
海瑞本想谦虚两句,说是己学不足,难登高堂,但被胡宗宪接过话去,指着海瑞笑道:“这人是大才,在科举时,不愿讲究“破题承题”那些规矩,直言国事,应雷(颜鲸字),如果你是考官,能不落他的墨卷?”
闻言。
朱衡、颜鲸俱是一愣,随后也忍不住笑了。
合着海瑞根本没能去过那“面相”一关,便已落榜。
海瑞难得脸红了,端起茶来敬道:“喝茶!喝茶!前事不提!不提!”
正好王姓掌柜和店小二端着酒菜上来,解了海瑞的围。
王姓掌柜赔笑道:“阁老、两位部堂,还有总宪大人,久不迎贵客,菜料不全,就拣了几样厨子拿手且新时的做来,还望饶恕。”
店小二手托着盘底,十指不沾盘沿,送菜上桌,满面堆笑,一一指点道:“这是雄鸡报喜、佛手生香、鼎湖素鸽蛋、福寿而康、蚝皇网鲍片,是用四个头的干鲍,只怕这会儿跑遍京城也难遇呢。”
介绍着菜肴,店小二又泛起了得意劲,王姓掌柜瞧着阁老逐渐变色的脸,上去就给小二一嘴巴,接着介绍道:“这是豉汁龙虾拼盘、孔雀开屏、麒麟熊掌、四大热菜紫菜围腰、喜冠晋爵、玉乳金蝉、龙藏虎扣。
另外,这是冰花银耳露、甜品点心、花开富贵四式……”
方大的桌案,东西都快摆不下了,王姓掌柜、店小二才小心翼翼地退去。
雅间内,气氛没了刚才的热闹,这一桌子菜,没有个几百两银子下不来,这显然出海瑞、颜鲸饮宴规格的范畴。
朱衡瞧了瞧二人,一乐道:“好好!今儿我要饱享口福了!”
胡宗宪朝朱衡努努嘴儿,对海瑞、颜鲸笑道:“汝贤(海瑞字),应雷,难道认为我请不起这顿酒菜吗?”
颜鲸接言,反过来玩笑道:“那自然是请得起的,满京之人,谁不知道胡阁老府有百万,家有两位商神巨子。”
别人都是老子挣钱儿败家,但胡宗宪不一样,是儿子挣钱老子花。
胡宗宪长子胡桂奇、次子胡松奇,两兄弟合伙坑了死去徽商三十万金的故事,至今还在天下传唱,流传于无数街头巷尾。
抛开“做生意”的成本,胡家兄弟赚了两百多万两银子,胡宗宪进京后,不禁当街训子,还直接拿过了那些银子支配。
去掉之前胡宗宪贴补家族一百万两银子,胡家库房里,至少还有一百多万两银子,就是天天这样吃,顿顿这样吃,都付得起酒菜钱。
四人举起杯来各饮了一口,胡宗宪夹了一筷玉乳,说道:“请。”
朱衡立刻跟着夹了一筷,颇有些犯愁地皱眉道:“肥的很。”
颜鲸尝了一口道:“味道不坏!兄长,请呀。”
海瑞对口腹之欲并无追求,但也怕嘴养刁了,但都这样了,也只好下去一筷子。
到底都是文人,所下的筷子,大多是只拣清淡的略吃几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四人的话匣子才又打开了。
朱衡咽下了口里的鱼翅,笑问道:“接下来你要如何做事?”
政务堂这一出,海瑞彻底得罪了元辅,还得罪了许多阁老九卿大臣,在朝中不说寸步难行,但做起事,总归不会太爽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