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被泡得着实脱了一层皮,才找回来记忆里蟒曾经说过的那段关键的话:
“我是不被主上祝福的一部分,我们都是不被主上祝福的一部分,所以我们脱离主上后,湮灭如尘埃蝼蚁。”
“被主上祝福的蛭依旧生活在人类的世界里,接受人类的供奉,牠也许忘记了族群,牠肯定忘记了族群……但只要牠没有忘记主上,没有欺骗主上,主上会原谅牠的一切,将牠重新接纳。”
可是,只有这个,不够。
这个仿若长篇故事的开头,还需要进一步地阐释。
应许从水底出来,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里面的水控干净,也试图多回忆出一些东西,狻猊在浴缸旁边的架子上,如实地记录他脑海里传达过去的每个句子。
“这个蛭,就是虫族卧底了。”狻猊说。
“嗯,听起来牠是很特别的一部分,比我的附身者还特别。”应许应和,“毕竟能脱离虫皇独立生存。”
或许,牠就是破局的关键。
可是其他的信息,想不出来,应许把脑仁晃出来都想不出来。
他将胳膊搭到浴缸边缘,狻猊从架子上跳下来,化成小狮子狗蹲到浴缸旁边。
应许瞅了眼狻猊,在脑海里说:“怎么又独自行动?”
狻猊仰着脑袋甩甩尾巴:“你爸醒了。”
“……没那么亲近。”应许蹙眉。
“要跟他说说话吗?”狻猊问。
“他愿意跟我说,我就说呗。”应许调整了一下姿势,侧过身将两条胳膊都搭在浴缸边缘,他偏头觑了一眼监控,“能在我脑子里发声么?”
“可以。”狻猊答应得爽快,转头又磨磨叽叽地跟什么人嘀咕,“小许想跟你聊天呢,你躲什么躲,他早就知道你了!”
应许耐心地等了好一阵,狻猊可算嘀咕完了,“你们聊~”消音前语调略微欢快。
对面沉默着,应许心想这是要他先开口的意思,但他还没来得及将心声传过去,对面的声音荡进了他脑海。
“应许。”宁松雪的灵魂碎片如是称呼他,声音和应许想的有很大出入,是个与他年岁相差无几的年轻声音,比他自己还要清越几分。
不过宁松雪离世的时候,确实也和现在的应许差不多年纪,倒是从来都没有过衰老的机会。
“你好。”应许礼貌地点点头,“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不用称呼了,我只是你生父的灵魂碎片,不是完整的他本人。”宁松雪回答。
应许想了想,换了个问题:“那你是在虫巢里醒过来的吗?我好像就是从虫巢回去,才不能完全控制狻猊。”
“是的,那时候你大脑就被重伤,我算是趁虚而入。”宁松雪直言不讳。
“应该是临危受命吧。”应许纠正,“之后也是你和狻猊帮助了应允,让他从附身者手里逃脱。”
“计划全程都是应允自己执行的,我们只起到一个情报传递的作用。”宁松雪说,像是预判到他之后的话,补充说道,“至于之后你失忆,我在战场上苏醒操控狻猊,也只是顺着你身体的肌肉记忆对虫族进行攻击,本质上还是你自己体质过硬。”
“你把自己完全摘出来,这让我怎么接话呢?”应许无奈地笑。
“我也没想过和你当面聊天。”宁松雪说,“毕竟我们完全不熟悉,而且我对试图杀掉你这件事毫无悔意,这似乎不应该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态度。”
“你又不知道我会出生,甚至你连我母亲是谁都不知道。”应许说,“从情理方面看,我们并不存在所谓的父子关系,只是一对恰好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你为了把对社会的危害降到最低,采取了你当时能做的最佳手段,这是很优秀的联邦战士的觉悟。”
“被你称赞为优秀,我还有些不适应。”宁松雪耿直道。
应许笑:“好吧,我自己也觉得我挺莫名其妙的。”
他们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里,狻猊也没有识趣地插个嘴。
“你这名字,取得还挺好听的。”好半晌,宁松雪憋出这样一句话。
“应允取的,照着他自己的名字。”说起这个,应许有一点点嘚瑟。
“应允把你养得很好。”宁松雪说。
“我也这么觉得。”应许更加嘚瑟了。
此时狻猊还没有上线,不晓得干什么去了。
应许也不愿意再围绕这些没营养的话题聊下去,他突兀地发问:
“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死的吗?”
非常大逆不道的问题,而且连个弯都不转。
宁松雪却了然:“你把我叫出来,其实就是为了这个吧。”
应许不置可否。
但宁松雪没有觉得被冒犯,他坦然回答:“当时的过程很快,我遭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威压,整个脑袋完全炸了开来。”
“我印象中,我是从一个高处往下回看自己的身体,看到自己躯干完好,但脑浆四溅、七窍流血的样子。”
“没了我的精神力输送,狻猊立马从我身上脱离,化为手环的模样休眠,‘我’就在狻猊的庇护下,看着那头顶的菌群里张开一张口器,口器里伸出了一条绿色的藤蔓,它在我的脑子里挑挑拣拣,分离出一个光团,迅速地收回口器里,而后口器关闭,我也陷入了沉眠。”
“根据你们最近研究的东西来看,那光团很可能是‘我’的大部分灵魂,不知为何狻猊保存了‘我’的灵魂碎片,且没有被虫皇发现。”
“你从那时候就知道绿藤蔓是虫皇?”应许问。
“不,是苏醒后根据狻猊的数据库,推算出来的结果。”宁松雪回答,“我妹妹,也就是你姑姑,从虫巢里带回了很有价值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