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兄弟的来信,是难得的温馨,不再诉说从前的困难,讲的只是平常生活之事。
里头应该有一张照片,估计让桂老师给带走了。
周长城和万云都没有再说话,而是装信,继续拆信。
夜已经很深了,他们还在探索桂老师留下的那个庞大的旧日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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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7月,桂世基来信。
爸爸,
之前我们讨论过是否要继续我的大学学业,我想,还是算了,机会已经错过,不是钱财的问题,而是我自己很难克服心里头的躁动,我享受工作,也享受工作带来的经济掌控感。
爸爸,我要准备结婚了,对象是欧阳世叔的侄女欧阳淑薇,和您说这些,也挺不好意思的,我对淑薇是一见钟情,看见她,就像是看见了心灵的归属。这样肉麻的话,我和谁都不敢说,只能在信里悄悄告诉您,请您不要笑话我这个情窦初开的愣头小子。
淑薇自小在香港长大,中学毕业后和家人一同去了南非,前阵子到槟城来探亲,这是我们第一回见面,我们年龄相当,对彼此很有好感,于是妈妈鼓励我们多多接触。爸爸,淑薇是个良善的女孩子,笑起来有几分妈妈的影子,您若是见着,也会喜欢她的。
她和家人均是虔诚的基督徒,我是无所谓信不信教的,但是我愿意为了她拜入基督门下。走在槟城的海岸上,说起从前的事情,我有无限怨恨和遗憾,她与我说“人生,平常有时,失落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背起石头有时,抛弃石头有时;怀抱有时,不怀抱也有时”,那个下午,海风十分温柔,我决定向她求婚,她征得家人同意后,答应了我,您收到信之时,我们应该已经完成订婚了。
爸爸,我和淑薇都不愿意铺张,因此只在槟城举行小型婚礼,仅邀双方家人和至交参加。
爸爸,如果婚礼上,您也在有多好。爸爸,我想念您。
我会拍许多照片,到时候寄回去给您。
(信到了这里,便断了,但又另外有一张纸,应该是另一封信拆补过来的)
(前头是一番描述婚礼的情况,后头有一段这样的话)
爸爸,您让清姑转交给我的十万港币作为结婚礼金,我已经收到,当儿子的诚惶诚恐,我已成人,有自己的双手可挣钱,妈妈劝我收下,多谢爸爸,我将会拿来一起在香港买屋,盼望哪一日您到香港,我们一家可住同一屋檐下。
爸爸,淑薇在旁问候您好,请保重自己,希望哪一日能给您敬上新妇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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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信,时间跳得很快。
1985年2月,桂裴清来信。
大哥,
之前世基结婚,你在我这里保管的二十万港币,我已经给他十万,剩余十万,现在全数转回给你,另有两万,是作为妹妹支付的利息。对不住,擅自动用你的存款拿去买股票,所幸挣回一些钱,请你千万千万体谅我在中间的为难。
世基和淑薇生下之仪后,已回香港定居,在湾仔附近买了楼,不是为了向你邀功,我瞒着铠同,私下给了他们小夫妻一万元,日后等世明完成学业后成家,我也照例给这个红包数额。
我刚从他处回来,淑薇再次有孕,再过一年,我们桂家将继续开枝散叶,你又要当爷爷,我又要当姑婆了,真高兴。
大哥,写这封信,是想告诉你,铠同和我准备带着孩子们到新加坡定居,证件和手续已经找中人在办理,下半年就要全家离港了。
这两年,铠同的生意有所好转,债务还清,手上有盈余,说起来也是多亏了淑薇的娘家,铠同跟他们去了一趟南非,拿回一批钻石,打磨后出售,我们经济缓解不少。
去年12月,大陆中央政府和港英政府谈判,签了联合声明,要在1997年收回香港的主权。全港人都时刻关注这个轰动的大新闻,不少人已经开始拿其他外国护照,准备移民和转移资产。我和铠同亦有此担忧,因此决定退到新加坡,此处好歹华人多一些,要返港探亲也比欧美要便利。(大哥,我写这些,会对你有影响吗?若是影响,我往后就不提了。)
香港的越南难民越来越多,也是促成我们离开的一个因素,港府没有管理的能力,接收了这些人,又不能安顿他们,街头现在治安也不好,我都不敢让孩子们独自外出。
裴雯前些日子给我写信,想让她的小儿子来港,与我一起住,我拒绝了。
原先赵心乔和我说过,七四年,世基坐火车到港,就是裴雯生怕自己被下放到乡下,于是“大义灭亲”把世基揭发出来,保全自己,以至于你和赵心乔世明才要继续下放,后又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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