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周长城回到昌江上班,他和董孝武也没有即时联络,周长城忙起来就渐渐把这次重逢放到了脑后。遇到朋友是喜事,但工作上就有些不顺畅起来。
这回还是罗四桢那里的事,在魏振汉忙得冒火的时候,四桢精密再次送来合格率较低的产品,这回魏振汉没有告诉周长城,而是在会议室,拉了质检、采购、财务、技术的几个人一起开电话会议,跟他们说:“这个供应商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上回周经理已经提醒过他们的罗总,罗总后来也重新送了新品过来,勉强过关。这回又来,是不是不想跟我们合作了?”
大家又问财务目前付了多少账款,财务的同事说已经付了五成。
香港那头的采购代表便让财务停止付剩余的尾款:“我派人过去再找找他们负责人,看他们要怎么处理这批货。”
但是采购派出去的人,三番五次都没有见到罗四桢,他不在办公室,其他人在,但做不了主,搞得有些无头无尾的。
这件事,论起来其实跟周长城是没很直接的关系的,但刚好姚劲成那时已经回来了,他带着大展雄风的心情从美国回到香港,在香港调整了一周后,再来深圳的。
听说四桢精密那头已经是多次出现这种以次料充好料来做产品的情况,姚劲成勃然大怒,认为罗四桢不把他们昌江放在眼里,第一回就当是失误了,但隔了几个月又来,这跟诈骗没什么分别,很是光火,先是把采购的人骂了一顿,认为他们在最开始就不该付五成款,接着又把周长城骂了一顿:“周经理,你作为项目部的负责人,可有考虑到供应商的这点狡猾性?每一个订单外发的时候,你是怎么让你的下属去跟进工作的?我是不是说过,工程师要对应好每一个环节,尤其是用料的环节,绝不能让他们偷工减料?”
这点周长城确实是有责任的,这个骂挨得不冤枉,因为在和这种制造类的供应商合作时,他们做好设计和技术支持,到真正要生产的时候,确实应该由项目工程师在每个环节签字确认,大概也是看罗四桢前面的单子都能做得好,同事就稍微松懈了些。
但是接下来姚劲成的话就有些无理取闹了,甚至说得有些不清不白的,因为姚劲成看了去年审厂的领头人正是周长城,他说:“像这种审核,不单只要审他们的厂房、机器和技术能力,往后还要审核他们负责人的人品如何!”
不止周长城,就是采购的同事都觉得荒谬,可这是老板,无人吱声。
当初跟周长城一起到深圳来审厂的其实还有另外几个技术的同事,大家也都在座,可姚劲成偏偏揪着周长城骂了最久,没办法,因为他是这几人中职位最高的。当然周长城作为一个职工,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认为姚生是借题发挥,只是前面也实打实在细节上出了纰漏,他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任何反驳和解释。
姚劲成骂起瘾了,又翻着周长城最新排的项目表,不满其中的先后顺序,拿出笔,按着自己的想法重新标写一二三四,不满:“周经理,你看看,深圳厂花了这么大功夫,有这么多机器,宝安和龙华都有供应商,你还要把订单放到广州厂去。人员和资源的分散,聚不到一起,怎么能用最高效率去服务客户呢?”
周长城接过姚劲成丢过来的项目排期表,皱眉,他这么安排是有自己实际的判断理由的,如果是在去年没有发生“五百块红包事件”,周长城还会争一争,但现在他只是很平静地说:“好,就按照姚生的意思去重新安排。”
姚劲成尤嫌不够,又开始说周长城对于项目人手调配不够灵活细致,现在项目部的工程师工作分得太散,每个人都独立向周长城汇报工作,彼此没有关联性,而销售的同事每个人手上都有十几个客户,每个项目分在不同人的手上,那开起会来要找人就太麻烦了:“周经理,要是你这里忙不过来,我们就再成立另一个项目组。”
其实项目部门的人就十个出头,周长城为了锻炼这些人,每个人手上的大小订单都是相互交叉的,这样对于个体员工的成长会更快。当然,办法这种东西是没有天下第一可言的,如果有更好的方法,开会时提出来,大家按着真正的情况,及时调整就可以,姚劲成却在讨论四桢精密的会议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客气地批评。
刚开始周长城听到姚生说自己对下属的管理不得当,还要另外成立一个项目部,还稍稍惊讶了一下,姚劲成并非刻薄的人,他想姚生估计还有另外的情绪没发出来,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忽然间又不愿意放权了,随即很快冷静下来,便问:“那姚生的意思是,项目部门的单个工程师最好只跟一位销售同事的订单是吗?”
姚劲成听了周长城这句不软不硬的钉子,又不作声了,只说:“我再考虑考虑。”
散会后,周长城在办公室坐了会儿,看了眼姚劲成刚刚在会议室圈出来的项目排期顺序,让丁万里带着同事们去重新安排。
丁万里看着这打乱的排序,苦着脸说:“周经理,怎么又变了?这些排在前面的,胶料和钢料都没到,排到后面的都可以安排试模了,不够人用啊。”
周长城也不是没有情绪,他尽量克制地说:“这是姚生的安排,按他的想法去做吧。”
丁万里看周长城的脸色也不对,心中抱怨,也只好领命而去。
等关上办公室门后,周长城还是给罗四桢打了个电话,劈头盖脸地问:“老罗你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要离开深圳?就算真的要离开,手头上的事也应该做好。我说句不好听的,山水有相逢,你现在回到福州去,你怎么知道昌江以后不会到福州去开厂?说不定日后大家兜兜转转还会再见呢!”
罗四桢那头也没有咆哮,甚是“推心置腹”:“周经理,我说实话,不单只是我,我知道你们在深圳也有几家合作的供应商,大家都是熟人,我们都认为你们压价实在太狠,把我们下游供应商的利润全都压没了,完全是白给昌江打工。而且付款条款也很苛刻,人家都是交货了至少付七成,现在我货都交出去了,还有五成款没收到。真的,你们那个香港来的姚生,做生意实在太精明了,我是不敢跟他打交道了。”
“你们总说产品不合格,但人家都能用,为什么昌江就不能用了?我是真没办法了。”
罗四桢说话也很有技巧,他不直面回答周长城的话,而是开始转移矛盾,千错万错,反正怪不到他头上,定然是昌江那头给的支持不到位。
在工作上,周长城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跟他讲“那怎么办”或者“我也没办法”,但凡从下属嘴里听到这种话,他都会不由泛起一阵嫌弃的心情,深呼吸过后让下属自己动脑子想办法解决,现在这句话从罗四桢嘴里说出来,他都要气笑了:“罗总,你说这个话是真没意思了,上回我就跟你说过,如果你认为昌江并不能给你提供一个好的订单,在最开始审厂和签合同的时候,就应该提出来,我们的合同是可以随时取消的。”
“哎哟,周经理,我是真不想接你们这个订单了。”罗四桢比周长城更滑头,根本不接他的话,而是卖起惨来,“周经理,你也知道我要卖厂房,现在厂房没卖出去,我福州的厂又开始在建,手上真的真的特别缺钱。”人家说东他答西,还大言不惭地说,“周经理,你也知道,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合作,我现在是真的特别困难,你们什么时候把尾款给支付一下?”
周长城再次罗四桢的逻辑给气笑,竟顿了几秒才说话:“罗总,就因为我们两家合作的项目多了,所以这次我打电话给你提个醒。现在姚生回来了,后面就不是我去对接你这里的事了。你那些卖厂房缺钱的这些事,跟姚生和质检的人去说。”
事后,周长城将和罗四桢的对话挑挑拣拣反馈给公司,他的建议是可以和四桢精密停止合作,至于尾款的支付则要采购和生产质检那边协商过后,看能挽回多少再考虑如何支付。
但这时候姚劲成又改口了,说挖掘一个供应商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如果四桢精密能及时调整,应该再给他一个机会,还让采购的人请罗总来昌江喝茶。
罗四桢来了昌江,见了姚生,也喝了茶,自然是千好万好:“姚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的员工疏忽领错了料,我回去就批评他们,但是买料需要钱,还是要再付三成。”
姚劲成竟也给罗四桢付了三成,还剩两成的尾款。
罗四桢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自己要离开深圳和卖厂房这件事。
周长城得知这两个老板的对话后,忽然发现自己真的跟不上他们的脑筋,这是想着圈子小,所以大家始终要和谐相处?
罗四桢处于弱势,他退缩,周长城可以理解。那姚生又是为了什么呢?
于是周长城悄悄找到梁志聪,问他姚生是这次出差受了什么刺激吗?骂下属就算了,怎么一天一个主意?跟他以前那种大开大合的魄力完全不符合。
梁志聪的话,不知道算不算敷衍,他只说:“你这算什么骂不骂的,我跟着姚生时间最久,还是他特意打电话请我从加拿大回来的,但我挨的骂一点也不少。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周长城想,难道不成在昌江待久了,在老板姚生身边待久了,成了真正的“自己人”就得近距离承受他的暴脾气?
难道挨骂也是自上而下的?
姚生骂了梁志聪,梁志聪又来骂其他的下属。
“姚生最近是有些焦虑,他在香港办公室脾气也很躁。你最近没什么事就不要找他。”梁志聪只能这么说,更多的细节是没有披露。
周长城能怎么办,只能继续做好自己手头的工作。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第216章
周之慎出生于1995年12月16日早上6点左右,体重七斤,一出生就哇哇大哭,是个小子,其父是周长城,其母是万云,之慎这个名字是他毫无血缘关系却又无比疼爱他的桂春生爷爷给取的,意为慎思明辨,当然因为他在猪年末尾出生,又有个小名儿,叫小尾巴。
15号夜里,人民医院的医生护士把痛了三个小时的万云推进待产室,两小时后便抱出一个健康的男婴,让家属确认签字,在小婴儿的手腕上绑上软塑胶圆圈标记,上面写着万云婴。
新生命的降临,让周长城这个新手爸爸等得胡子拉渣,手忙脚乱,无头苍蝇一般,产房外头的桂老师和万风也跟着生生熬了一夜,眼看着万云终于生下了孩子,他便让万风把睡眠不足脸色疲惫的桂老师带回家去休息:“阿风,带桂老师回去休息,中午让阿英姐炖了鸡汤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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