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切,他作为唯一的目睹者,必须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得透露,势必加倍的堵心堵肺。
风鸣将军垂首顿足,“难道便听之任之,眼瞅着殿下踏入万丈深渊?”
容礼摊了摊手,“怕是事与愿违,唯有徐徐图之,或许……”
“或许什么?”
“或许未睹其形,则不思其绪,渐渐地也就淡了。”容礼轻描淡写,“我也只是猜测,毕竟在下也是形单影只,仅作纸上谈兵罢了。”
“此话有理,”风鸣于束手待毙中乍然抓住一丝光亮,“斩不断儿女情长,山海相隔也好,总不至于火上浇油。”
那小狐狸于九道雷罚之下安然无恙,如今众人焦点落在古佛归位这一震天撼地的大事之上,无暇细究。但他的去留终归是个麻烦,一直羁押在天庭的话,时间长了,难保不被有心之人刨根问底,借机兴风作浪。按理说,于此间神不知鬼不觉地遣返下界最为妥当。殿下不知伤重几何,痊愈出关估摸着至少旷日持久,届时,经过死里逃生的摧磨,是否还有郎心似铁的心气儿另当别论,起码避免了瓜田李下相濡以沫。
风鸣越琢磨越觉得此计可行,但唯一的为难之处在于,他郑重应承过殿下,无论何种情形之下,誓要将小狐狸护在眼皮子底下。彼时,他尚且不理解承曦所托。如今看来,殿下早已瞻前虑后,未雨绸缪。
若是那狐妖死于雷罚,则无话可说,现下安然归来,他私自送走,便是言而无信。在殿下那里,大抵多年的师徒情分必然付之东流。
背信或是弃义,左右为难,他非得短中取长不可。
罢了,怨就由他怨,恨便任他恨吧。今日因小失大,他日魂归天外,无颜面对旧主。
风鸣思前想后,容礼沉默以待。观其目色凝练,该是心中有了决断。但风鸣将军依然抿着唇线,无有松懈的意态。
容礼善解人意:“将军可是难以启齿?”
风鸣苦笑默认。他见识过那小狐狸在大殿之上胆大撒泼,更领教了承曦风平浪静之下的疯意妄为,实话实话,颇有点说不出的忌惮。平心而论,他若是出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小狐狸捆了扔下九重天去,易如反掌。可他过不了自己良心这关,凡事不可做绝,他已经不能只把对方当做单纯的魔修来对待。不管今后如何,当下,那是小殿下宁可豁出性命也要护住的人。但若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风鸣自认嘴笨,怕是无言说服狐妖放弃触手可及的浮华富贵。
容礼坦言,“将军是否需要说客?”
风鸣迟疑,“方便吗?”
容礼淡淡,“自然,不提将军早年对我关照有加,我与那狐妖也算相识一场,颇为投缘。继续留下实非明智之选,我愿与之晓以利弊。”
风鸣斟酌片刻,“那便有劳公子了。”
“将军不必客气,”容礼微微侧首,清眸含锐,“将军,恕在下多言,你之所以觉得为难,归根结底在于你仍旧不信所谓一往情深。你心底的衡器业已失了准星,你未曾想他会考虑殿下安危多过自己的得失。”
风鸣将军神情迷茫片刻,深沉的面色逐渐涨红,他将信将疑,“那便拭目以待好了。”
风鸣离开之前,容礼将人送至门边,再次心怀恶劣地开口,他面含春风,语气轻飘飘地,“将军是真的不好奇,还是如那些乌合之众一般,心下取信最龌龊的揣测?”
将军愕然,他琢磨片晌方才理解,容礼在不避讳地谈及他的身世。
风鸣面色冷了三分,“先战神伉俪情投意合举案齐眉,殿下做不出朝秦暮楚之事,谁敢胡言乱语,我第一个拔了他的舌头。”
容礼若有所思,“捕风捉影的传言,貌似也不止于那一道。”
风鸣沉声,“公子慎言,神魔不两立,通婚孕育更属无稽之谈。今朝公子仗义相助,风鸣铭记于心。日后,你若是有何证据推度,吾必全力以赴相协,追本溯源,直至水落石出。但天道不可违,望公子莫要南辕北辙,入了死胡同。”
容礼暗道,逗死心眼的老实人真没劲,面上一团和气,“容礼受教,将军千金一诺,在下先行谢过了。”
改天换日(十二)
容礼翌日来到天庭牢狱门外,他身无修为,脚步声不轻不重,门内少年明明听到了,却连眼帘也未掀一下。
小狐狸疲惫地倚墙而坐,如老僧入定一般,与以往活泼跳脱的少年判若两人。
容礼推门而入,斜睨片刻,也对,刚刚经历了死里逃生,任谁也是要转变一些的,要么拘谨后怕,要么破罐子破摔。
“我修为不高,身无法器,天降雷罚时昏死过去,不知为何没劈死我。再换一百个人问一千遍,也是如此。”狐妖阖着眸子,把他当做来往看客,敷衍地打发。
看样是后者,小狐狸的性子没那么容易被吓唬住。
容礼勾了勾唇角,清了清嗓子,“果真不知?”
白隐玉听出嗓音,倏地睁眼,瞳仁中闪烁着不示遮掩的戒备。
也好,时隔几日,从最初的震惊无措中抽离出来,又遭遇一番生死线上的敲打,有些事再不多起几个心眼,那可就是蠢到家了。
容礼一向不喜与蠢人打交道。
他坐到桌案对面的椅子上,不躲不闪地与之对视,他问,“你果真不知,还是不确定?”
白隐玉坐起身子,不客气地张口就问,“是我身上魔气的关系?”
容礼沉吟片刻,认真道,“我以为,大约不是。如我所料不错的话,你身上魔息乃被某种神族高阶法器或是法术束缚。雷罚乃天道凝力,神族术法无谓与之对抗。只有受到魔族气息攻击或是诱引,你身上机关方才会被触动,以至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