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镜双程才认识这位无法无天、三天不惹事太阳都要打西边出来的凤七不久,对于这个问题抱着同这些子弟一样的答案。
毕竟,凤一苇没少把自己能力赶上少族长、志在胜过凤家强将种种伟大理想和追求挂在嘴上。
可后来离开凤家族地回到故里,镜双程却理解了凤家族老们的无奈。
谁懂凤一苇呢?
从前的他是不懂的,如今的他也算不得多懂吧。
镜双程抬眼,自下而上对上了凤一苇的目光,只那么一瞬,他的视线即转移到了桌上的灯光上,“换一盏吧。”
“嗯?”
凤一苇端起了手边的茶水,对他突然的提议颇为不解。
“家里还有烛火和油灯。”
不过片刻,就见人把东西取来了。
桌上灯盏灭去的那一刻,整个屋内都陷入了黑暗,只在浅浅的、如同雾气一般流进室内的月光下看得到彼此的轮廓。
“你来点火?”
镜双程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听见的那一刻,凤一苇没好气地笑了。
但得承认,灯光再次亮起的那一刻,他的心跳似乎也落了一拍。
烛火的光芒同科技带来的夜间明亮肯定没法比较,跃动的烛火,却更显温馨。
影子随烛火摇曳,二人相对而坐,似乎有些距离,却又十分接近。
纵然是蜡烛,也是经过科技改良过的硬货。直到桌上杯盏撤下,那一豆灯光依旧盈盈。
约莫是饭菜的口味实在契合,叫凤一苇整个人此刻都融在了室内跃动的暖光里,斜倚在扶手上,自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安逸而慵懒的气息,“我以为……在那之后你都不打算养宠物,毕竟你那会儿讨厌至极。”
话题又转,自然而然地继续。
斟茶照例落由镜双程负责,语气却有些淡,“我也想知道,这私自给人扣帽子的毛病,你什么时候能改改。”
“哪有。”凤一苇一笑,不知对面乱给人扣帽子的家伙哪里来的理直气壮的底气,“你不是不喜欢这种乱掉毛的东西,嫌弃得跟什么样似的,不管是动物还是人。或许……连屋里的盆栽也得算上,毕竟你那屋子里养的那几棵松茬子就从来不掉叶子。你屋后那棵木兰青可是我特意栽的,就因为人家春夏秋冬一年都掉叶子没停,就被你给叫人掘了,我都没来得及瞧见它开花呢……”
镜双程闻言静默,觉得还是得讲讲道理,“那特意栽树凤少爷大概也是清楚,在贡湖州木兰青从没有栽在人屋后的道理。”
凤一苇一愣,没想到是因为这种缘由,规训和洁癖哪一条底线对于镜双程来说更不可逾越,凤一苇还是清楚的。
“至于你,中毒颇深不好好待在屋里静养,还成天往别人屋里跑。正常人都恨不得你立马滚回去躺着,而不是上蹿下跳生怕自己活得太舒服。”
闻言凤一苇更是反思,自己那时候当真有这么无厘头,对方莫不是在诓他。
但仔细想想,赤龙峡试炼后,他身体状态确实不佳,中毒多深他倒是没什么感觉,精力旺盛虽不及受伤前,但正常坐卧起居不受太大影响。
就是好不容易蓄起来的长发被火燎了大半,似乎又变成了半大的黄毛小子。且,不知道是不是一下过度用符的后遗症,那段时间头发总是大把大把地掉,走哪掉哪。得亏长得也快,要不然真成了个小秃子能给全家上下笑话一辈子。
那会儿太叔邬恨不得一天三顿饭,得空便往他屋里跑。
反倒是镜双程,如果若非太叔邬硬拉着,怕是一步都不想踏进他的屋子。
就算进来,也没个好脸色。
茶没有醉人的道理,镜双程却觉得自己似乎是醉了。
凤一苇说的,他其实都有印象。或者应该说,印象深刻。
赤金兽也好、赤鬃狮也罢,他说不上喜欢,却也决计到不了讨厌的地步,毕竟都是捍卫赤华州不可或缺的战力。只是前者妖兽气息太盛,后者喜以毛发标记领地,二者均不喜亲近除主人以外的其他人,他自然保持观望姿态。
至于人……头发燎了大半,虽然常常往外跑但大半天都恹恹的,扯着笑没好气地就往床上钻。
偏生后院的木兰青花叶均带毒,往日里凤一苇往他屋里跑,至多起几颗疹子、打几个喷嚏,给人留个教训也好。那时却不比其他时候,断没有久留下害人的道理。
屋内的银松盆栽与凤一苇屋内的来自同一处,只是他约莫不记得或者根本不关心,病里怕不远困在屋里没事就揪三针两簇的叶子下来,换得勤快自然就更加不记得。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不喜欢……”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话语中不时带着绵软的刺,不会戳痛人,却叫人心尖酥酥麻麻。
烛火跃动燃烧,二人交谈下,回忆太美好,现实又太温馨。两人偶然间的对视,似乎再正常不过,又似乎……多了些许别的意味。
“所以——”凤一苇似乎只是一时兴起,但镜双程一听他这个熟悉的开头,就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这家伙……它也掉毛?”
凤一苇可不知镜双程心中未宣之于口的预感,思考过后满是笑意,试探性地发问。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名为含雪的猛兽半瘫在绒绒的地毯上,被烛火照出了轮廓,小山一般。一般这样长毛的猛兽都会换毛,但这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品种,生存环境也有显著差异,习性或有变化也未可知。
依旧洁癖·未来刷毛人·镜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