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太阳也要落山了……之前都是镜双程等着他磨磨蹭蹭从另一处屋子挪过来。这几天二人行动仿佛对调,都是他点了灯等人。
他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不讨厌,怪新鲜。
这几天他课业考核结束,制卡那边又躲了个懒,整个人都佛系了不少,浮生偷得半日闲。
要不是希乐乐每天早上坚持不懈喊他起床,又有含雪陪着他打发时间,每天能睡到日上三竿。
原本,镜玄归和镜延夏偶尔还会分一个过来,借着指点功课的名义躲个懒。
凤一苇自己就是躲懒一道的翘楚,对于他们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但无可否认,两个小家伙都是镜双程细细琢磨的英才,纵有很多不成熟,大体上已然人模人样,拿得出手干活。
约莫是真的忙,连这两个都抽不开身。
“凤……”
脚步声轻轻,声音响起又淡去。
趴着的含雪循声抬头,一双探灯般的眼睛雪亮。同镜双程对视几秒,约莫是觉察出对方丝毫没有将它赶下榻、让它摆脱做靠枕的命运的可能,大舌头舔了舔嘴边的毛后,认命地又趴了回去。
“……”
镜双程心忖:老实得叫人有些惶恐。
身后有人上前,尚来不及开口,就见镜双程抬手示意安静。
合格的打工人眼力见儿不差,刚刚也就是视角不佳,没瞧见里间还在沉眠的凤一苇。反应过来,忙悄无声息退下,有事其他方式交流。
室内点了灯,燃着香。
镜双程走上前,抬手一触,发觉茶水已冷,凤一苇睡了不是一会儿,心生犹豫,一时不知该不该将人叫醒。
含雪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老老实实地充当毛绒靠枕。
尽管爪子不安分地挠了挠榻上的垫子,但反抗程度也就到此为止。被人结结实实压住许久也未见有起身革命的意思在。
镜双程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落在了含雪身上,但是下一秒,便又重新专注地看向安眠的人,眼中盛满了某种情绪。
其名为——
缠绵的温柔。
茶香重新盈满室内,镜双程点开光脑再三确认,才敢相信凤一苇真的睡足了十六个星时。
除了那一张容貌相近的脸,眼前的凤一苇瞧不出一点从前赤华凤家七少的风采。
从前的凤七,神采飞扬,精力旺盛仿佛永不会疲惫或困倦。
得天道眷顾,一句聪颖道不尽天资,几声赞誉不足以阐述成就。得家族庇佑,赤华州境内来去无阻,泽川万里,千顷碧华俱是对方乐园。
眉眼间写满意气,行动中具是洒脱。
现今,眼前人气息平稳,较之一般人或许无甚差异,比之从前却微弱太多。一头长发去了大半,陷在一身雪白的含雪身上,甚至清瘦到可怜。面色苍白,仅剩的那点暖意似乎还是桌面上的灯给予的。唇色浅淡,指尖的颜色比唇色还要淡,被水晕开一般,似乎下一刻就会完全被融去。
凤一苇,这些,你一句也没有同我说过……就这样,哪天消失了,你也觉得无所谓吗?
再睁眼之时,天色已暗。
“嗷——”
耳边是兽类的叫声,与其说是嚎叫,娇娇的声音更像是疲倦下的撒娇。
凤一苇勉强找回神志,抬手顺毛,将手边被含雪不知何时扒拉下来的古籍掩上放好,眉眼低垂瞧着光下白色的毛发飞舞,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身侧的猛兽顺毛。
原以为他松了力道,后面难得安分许久的含雪就会瞬间起身离开。却未想,云一般柔软、雪团似的大只兽类哪也不去就腻在他身边。
软是软,乖也乖,就是掉毛实在厉害……桌面燃了香、点了灯,暖融融的光照射出飞舞的毛絮,与那袅袅烟气纠缠在一起,难以分清。
这还是洗过顺了毛,不远处的架子上巨大的木梳簇着白绒绒一团,都是从这只猛兽身上处理下来的。
先前说好的,这会儿干这事的该是那个承诺了照顾打理它的饲主。奈何,那位近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含雪又是闲不下来的主,一天天精力实在旺盛,不是这处滚就是那里爬。
不至于想不开跑泥里耍,却架不住偌大一只总想着往榻上扑!
凤一苇毫不怀疑——
若非它体积过于庞大,外间的太师椅根本无法容下,这家伙估计会时不时蹲坐在太师椅上装傻充愣,丝毫不顾及负责打扫的人……或者说是机器,遇上屋内各处的浮毛以及两边扶手时不时舞出破风之声、无处安放的长尾时的无奈。
有时候,要不是凤一苇手快,含雪估计能在镜双程的床铺上滚上几圈。
但,速度再快,势头再猛,在早有防备的凤一苇面前,照旧只有一个捏住后颈拎出房的命。
知画鸟成群回来,声音传来——
凤一苇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
朦胧间,却瞧见镜双程湿漉着头发从室内出来。
凤一苇:“!”
人还没完全瞧清呢,眉梢和嘴角弯弯,凤一苇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也得忙到半夜呢,没成想人已经回来了。”
“嗯。”
凤一苇还来不及坐起,就被人先一步拉住。
手被松开,他脚踩在地上还未走出几步,就不小心踢到了地面的东西。凤一苇俯身捡起,才发觉是含雪心仪的刺绣小玩具,中间放了某种味道清新的干果,阳光暴晒过会产生类似于猫薄荷的气息,很讨含雪喜欢。
凤一苇抛了抛,笑道:“看来这会儿还没完全睡醒呢,都没注意到还要这么个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