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鸮抽出弹夹,见?满夹的子弹一颗不少,便重新装弹上膛,开始寻找眼下的应对之策。
入目之处是一大片空荡荡的白?域,除了始终呼啸的寒风,听不见?任何声音,连先前那?道不明所以的独白?话语都没再?响起,像是一声幻听,往后,就没再?听见?过类似的动静。
李鸮手搭扳机,调整着先前集中的状态,试图通过自己的潜意识,再?次和?人建立连接。
他出声喊道:“宁钰?”
嗓音落入砂雪,却只唤起了一阵短风。
松散的雪砾如同覆在积雪表面的沙尘,被风卷起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虚影。
寒风猎猎,像是侵略一般,四下横扫着还没冻成一体的霜雪,没多久就吹开了远处的雪层,露出了被冰霜掩埋的岩石一角,还有纯白?之下……
那?一片醒目的防水布料。
李鸮的视线一滞,立即动身赶到暴露的岩块之前。
那?节布料的材质与他身上的羽绒服如出一辙,甚至都不用?刻意判断,思路就自然而然地走向了那?唯一一个猜想。
他沉默地倾下身,伸手扫落了所有压在布料上的雪块,而随着禁锢消失,那?截布料也跟着崩塌的雪层一道下落,露出了一条自然下垂的手臂。
日?光寒冷地铺上后背,李鸮没有出声,只是抓着那?只手猛地向后拉远,硬生生从积压的雪堆之中,拖出来了一个完整的身体。
闷顿的声响飘荡在雪原上空,坍塌的雪堆终于恢复平静,而那?个被拖出霜雪的身影,也静静地趴伏在冰原上,无声无息,一动不动,似乎也同样落入了寂静。
他后背的心窝处有一道明显的刀口,刀口边缘的布料已经彻底被血液渗透,裹出了一大片厚重的赤红冰霜,创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失活发白?,完全没了半点血色。
某种强烈的预感反复捶打着大脑,像是在延续着不久前中断的美梦,一下子攥住了脉搏,死死限制着心跳。
李鸮的目光发烫,警惕地伸手将人翻了过来,他拉开那?件羽绒服的拉链,摘下护目镜和?兜帽,直至露出了那?张被挡风高领遮住的苍白?面孔。
呼吸凝滞,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此刻停顿。
雪还在下,李鸮半蹲在那?道身影身边,像是也被冻结了一般,无声无息,任由?霜雪在自己的肩头堆积,却还是无动于衷地紧盯着那?张已经发灰的脸庞。
雪花轻轻地落在了挂霜的眼睫上,那?双闭合的眼睛安稳而平静,看?起来就如同睡熟了一样,没有感受到半点苦痛。
只是他的嘴唇和?皮肤都已经蒙上了一层浓郁的死气,褪去?了所有的血色,透明得几乎比四周的冰雪还要苍白?。
灰白?如纸的面孔上残留着唯一一片赤色,那?发棕的血迹沿着唇角淌满了下巴,不知道都冻结了多少时间,早就凝成了一层干涸的薄霜。
李鸮安静地注视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伸出手,紧紧将他拥进了自己的怀中。
僵硬的身体根本?无法回应他的拥抱,即便被厚实的力道包裹,却还是冷得像块冰,那?闭合的眼皮上覆着一层久久不化的白?霜,像是已经尘埃落定,再?也无法重新流转起先前灵动的辉光。
李鸮轻柔地抚过他的脸侧,像是想起了什么,直接扯开了紧扣的手套,用?自己滚烫的掌心,牢牢捂着那?张满是霜白?的面孔。
寒意刺骨,像是针扎一般穿透皮肤,刺痛着每一寸骨骼。
可他却还是垂着眼,如同感知不到任何疼痛,深深地望着自己的爱人,他缓慢地移动着指腹,就像是从前那?般,缱绻地摩梭着那?对刻入心神?的眉眼,轻之又轻地捻过睫毛上附着的霜雪。
灼烫的体温到底还是胜过了冰霜几分,那?些触碰短暂地融化了冻结的白?霜,可没过多久,李鸮的手也被冻得没了知觉,发红的关节被寒风磨擦得阵阵生疼,硬是将他带来的温度一扫而空。
温暖消散,他怀抱中的面孔又再?一次落上了寒霜。
李鸮攥了攥僵硬发麻的手,毫不犹豫地摘下了自己的护目镜,他已经不想再?去?设想什么其他的办法和?结果,落手就将自己羽绒服的拉链一下拉到了底。
他抱起那?具毫无回应的身体,拢入自己的衣物之中,带着一如既往的灼烫体温,埋下身,紧紧贴着那?片冰冷的额头,在越来越迟缓的呼吸间,用?最直接的方?法将自己的体温渡了过去?。
冰冷的温度穿透了所有加厚的防护布料,直直扎入心口,冻结着心跳,让几近凝固的血液挤过寒凉的血管,像是想让李鸮的身体也随之一道结冰。
李鸮能清楚地感知到脉搏在停滞,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多重低温的侵蚀下,变得越来越沉重,迟钝,以至于僵硬。
可他却没有抵抗,也没有放开手,反而像是本?能一般,沉默地将怀里的人越抱越紧,哪怕最后一丝体温也快随之消散,下一秒就要将他也拖入黑暗之中。
怀里的人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没有脉搏没有呼吸,只是安安静静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无声无息地汲取着已经是杯水车薪的温度。
风雪寂静无声,像是在宣告又一段路程抵达了终点。
李鸮沉下眼,带着已经开始发寒的呼吸,缓缓地吻在了那?片冰冷的唇上。
不动的唇瓣像是大石雕成的石像,毫无温度,也不像记忆中那?般柔软,它不给予人任何回应,却也不设阻碍,完完全全地接收承载着那?份最后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