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盯着他,似是疑惑道:“那你这不吃不喝,这笔债也要还二十年啊。”
“回圣上,臣的亲戚中,有几个薄有资产,他们早已表示要替臣还债。”
“是吗?”
朱厚熜笑了笑,道:“看来你办法不少,亲戚关系也不错,几万两银子说拿就拿,一点也不吝啬。”
吴时来不知不觉间出了不少汗水,喉咙难免干渴,道:“微臣……”
古往今来,银子哪有白给的,拿了别人的钱,是要给人办事的。
吴时来不贪不占,但“顺水人情”可没少做啊。
先有人,再有岗,这可是几千年来朝廷命官的传统艺能。
朱厚熜摆摆手,笑容不减道:“喝吧,喝吧。”
美酒下肚,吴时来谢恩落座。
“张翀!”
“臣在。”江西巡抚张翀站了起来。
吕芳顺着敬上金杯酒,张翀接过没有急着喝,知道圣上还有话要说。
“听说在江西上饶的鹅湖书院里,举办了我大明朝的‘一会一晤’,怎么样,谈论出、商讨出什么了吗?”朱厚熜眼神落在张翀身上。
鹅湖书院始建于南宋淳佑年间,宋理宗赐名“文宗书院”,后毁于战火。
在本朝景泰年间在原址上重建,更名为“鹅湖书院”。
鹅湖书院因其“一会一晤”,被称为“千古一辩”之文化圣地。
“一会”为南宋淳熙二年,南宋理学家朱熹与心学之魁陆九渊、陆九龄应浙东学派代表人物吕祖谦的邀请相聚鹅湖书院,进行的“鹅湖之会”。
“一晤”为淳熙十五年,辛弃疾、陈亮在此“长歌相答,极论世事”,纵谈十日,共商抗金复国大计,是为“鹅湖之晤”。
随着朝廷对儒学、理学、心学的打击,那群读书人在江南的大本营逐渐出现了动摇,继续寻找新的驻地,就走到了江西那里。
鹅湖书院因名声显著,被江南士子们誉为文化圣地,在江西巡抚张翀的支持下,文人们在书院里纵情高歌,饮酒作对,抨击时政,好不快活。
当然,文人雅士的诗章中,也少不了对“开明巡抚”张翀的颂声。
值得一提的是,张翀也是徐阶的门生,与同门吴时来最是交好。
“回圣上,古来先贤无数,但中华上下五千年,不过两位圣人,上古孔夫子外,就惟我大明朝的阳明先生,一朝能有一圣人,已是我大明朝之福,鹅湖之会,仅在圣人学问上聊以延伸,虽有新意,但无新学。”
张翀顿感压力,斟词酌句道:“而鹅湖之晤上,诸生继续探求国策、新政利弊,志在为我大明朝,为圣上拾遗补漏,然圣智似海,非凡夫俗子所能及也,自然商讨不出什么。”
会说话。
把抨击时政说成了寻求进步的方式。
朱厚熜笑着点点头,没有在这上面计较,道:“朕听说这“一会一晤”,皆由你负责一干花费,你也去借了银子?”
文人,最是薄凉。
想听这些人的歌颂,不拿出点实际是不成的,“一会一晤”,千名士人整整在鹅湖书院中一月之久,所有吃喝玩乐,都是张翀这个巡抚出的。
“回圣上,托祖上福荫,臣的家道还算殷实,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犯不着去借。”张翀答道。
朱厚熜望着他,道:“这倒是奇了,有钱的人都不说有钱,特别是当官的,最怕人家说自己有钱了,你倒好,自己夸口。”
“这个道理,臣还是明白的,只不过是圣上亲自垂询,臣不得不如实相告,否则,就是欺君了。”张翀后背冷汗直冒,衣衫湿了贴在了背上。
张翀是“柳州八贤”之一,素重养望,而养了望干什么呢?
去给人家题字,写字,然后收取“润笔费”,张翀父祖几辈人都这样干,张家的家道就是这样来的。
“一会一晤”是盛会,形形色色的文人都在,一些商感敏锐的商人哪能不参与其中,求人题匾,求人扬名。
而张翀这个唯一的主办方,是谁也绕不过去的,“一会一晤”下来,张翀题写了上千副匾额、诗词、文章去。
花出去的钱,早早地连本带利收了回来,如此头脑,不该当官,该去经商。
“袁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