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难得。”太叔邬道。
“嗯。”凤一苇小声应了。
凤家小霸王虽然常常被人嫌弃说眼高于顶,但实则观察力敏锐、一向见微知著,而太叔邬更是心细如发、玲珑心肠,观察了这么久,纵然掩饰得再好,又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们二人呢。
此时他们说的,不是旁人,正是这位同夫君一起笑脸待客的夫人。
虽不甚明显,但凤一苇同太叔邬还是一眼看出这位乔家三夫人此时已有身孕,瞧模样就算没有四五个月,也有三个月了。
她此刻腰身不显,姿态依旧美丽,但从不经意的动作之间仍可以瞧出她的疲惫,显然一天的事情下来已然是不太轻松。
而她的丈夫乔家三子此时则是寸步不离在她身边,一只手扶着,接受众人祝福。
开始挂迁居小礼了,更是周旋片刻便在众人的打趣声中让夫人在一旁椅子上坐下,雕花的木椅后还喊人放了垫子,送了一杯热甜汤到夫人手中,才又在众人的打趣声之中回到挂礼的红绸带旁,一副“夫人最大、夫人安好丢些脸不算什么的”模样。
乔副使对此显然也是喜闻乐见,有客人同他玩笑,他也只是应和着,不以为意,只道一句:“欣娘辛苦,老三理应多疼她些。”
周围知道详情的亲朋闻言又是理解地笑了笑,随即又是你一言我一语,言语之中不乏对三夫人的称赞。
凤一苇两人不是今日主角,送上礼之后自然是没有其他的事情了。
眼见着迁居之礼的最后一项流程走完,二人同主人家道了声恭喜之后,自然到了离开的时候。
“我怎么记得,你那会儿才一点点大的时候,就自己独住在如今的院子里了?”回去的路上,太叔邬忽然想起事情,询问身边的凤七。
“嗯……”凤一苇点点头,“那会儿我年纪还小,敬神的香还是五叔抱着我送进香炉的。”
五叔,就是凤家如今的家主,同样也是赤华州的州长。
凤一苇对幼时的事情也不尽然记得,但家主对他近乎是始终如一的偏爱,他自然也没有忘记。
“都说三礼既成,君子始冠,怎么你同常人完全不同呢?”太叔邬扇子在手心敲了几下,十分疑惑。
“赤华成人礼,本就与其他州不同。”凤一苇摩挲着袖口上的刺绣,眼眸微垂,继续道,“寻常人大部分是二十才行成人礼,三礼顺序虽是迁居、加冠同元服,但是真正实施却完全是反着来的。”
“所谓元服,其本意即是加冠。只是加冠后,长辈便会正式赐下字,故而赐字又被雅称为元服。”
“一般来说,都是在冠礼之前就会取好给孩子的字。长辈先写于纸上,告知祖先有族中子弟成人,祭祀无恙,才会在冠礼上正式将表字赐下。”
“加冠之礼倒是与其他地方大同小异,无非敬告天地、祭拜祖宗、盥洗除服、陈礼加冠、礼馔亲朋之类的事宜,虽然繁琐,但按部就班即可。”
“各州也就是在细节之处有些微的差别——如你们云浮石州就有一个特别的‘赐书’,这点你应当比我清楚,我们赤华则是有‘陈血’……就是长辈取了孩子的贴身之物用血浸润,用赤华灵泉洗涤之后留在孩子身边,以示庇佑。”
“最后才是迁居。一般都是需要娶亲,或者是有需要单独开府,不再与父母长辈同住,才会较为正式地举行,否则仅仅会简单举行一个敬奉神明的仪式。毕竟,也不是每一个孩子都会离开长辈独自远居的。”
“但必要时候,也会有所变动……如乔家三子的三礼,那位应该是先成了亲,有了这个独立的府邸,真正过了生辰才行了冠礼。迁居之礼选在晚上应该也是这个原因,早间和中午在旧居行冠礼。晚上才是在新府邸举行了迁居之礼!”
“照你这么说,晚上这迁居之礼……不是完全没必要么。”太叔邬听罢仍有疑惑未解,“毕竟之前迎娶新娘应该已经见过了,亲朋也知道这么一处地方。补这么一个礼,有什么意义呢,就为了全礼么?”
“也许吧。”凤一苇道,“多此一举……更多的,应该是为了这位夫人。”
“莫非,未行成人礼迎亲,也有什么问题?”太叔邬很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我们自然不这么认为,可这世上到底俗人多。”凤一苇拾过太叔邬的折扇开开合合,瞧着上面写意的山水,悠悠道,“出门之前,你瞧见院子外有些打扮奇怪的人了?”
“你是说,无论男女头上都扎着小辫的人?”太叔邬稍微回想,准确地从记忆里找出了凤一苇口中的那群人,“金沙那边的人有这么迂腐?”
太叔邬口中男女头上都扎着小辫子,头上、身上都戴着各种零零碎碎银色饰品的人,来自金沙州。
就太叔邬自己知道的,金沙远中原,对于他们那一套什么礼教伦理之类的向来是敬而远之。
太叔邬家里则是格外看重这些东西,或者应该说云浮石州的氛围即是如此。
非要说的话,云浮石州的远客虽然从未正面同金沙洲的旅人打过交道。
但天然的,似乎就有些不对付的意思。
太叔邬自个儿对金沙,也向来是没什么特别的感情。
至多就是,立志此生都不会入金沙。
毕竟,信仰不同,如何交朋友。
莫非是在他不知情的时候,金沙州的风俗又有所变化了?
“金沙州的人自然不是如此。但,如今的赤华可远远不止赤华人。”凤一苇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但若细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这笑意不及眼底。